辛理似乎不勝酒力,席間不過隻與幾位前來敬酒的朝臣淺飲了幾杯,宴散之時已是醉得走不動直線了。辛須雖還有事待辦,可見皇兄醉成這樣,他就算裝裝樣子也不能坐視不理。
崇益王的馬車就等在五方園門口,辛須好不容易将辛理扶上了車,便有王府的侍婢趕來禀報,說時辰不早了,王妃覺淺早已歇下,還請崇益王回宮裡歇息。
這消息來得巧,宮中早已下鑰,辛須的宮殿尚未籌備好,本還愁找個甚麼理由進宮,如今要送辛理回去,反倒順理成章了。
馬車行駛在不算平坦的石闆路上,搖晃得使人昏昏欲睡。再加之辛須在宴席上也喝了不少,現下車内酒氣甚重。
辛須将簾撩起一角想透口氣,無奈靠在他腿上睡得正香的崇益王于睡夢中被寒氣侵身,不禁打了個噴嚏,他又隻能将車簾放下。
車内幾乎沒甚光線,辛須擺出一個無所事事的姿态,雙手張開倚在後背墊有軟枕的車璧上,一邊摩挲着袖囊裡帶鞘匕首刀柄上的紋路,一邊仔細聆聽着腿上之人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雖無法肯定辛理究竟是真睡還是裝睡,但此情此景,确實是刺殺他的好時機。
不過辛須不傻,離場時有三兩官員都看到他與崇益王一道,又有王府的侍婢與車夫作證他與崇益王同乘一架車轅。若今夜辛理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便是頭号嫌疑人。
再者說,辛須更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像每年辛理往上塞囚宮送的澄酥一樣。
得用毒,慢性毒,中毒者不會立刻斃命,隻能在絕望之中慢慢受盡折磨而死。
思及此,昏暗中辛須明亮的雙眸閃爍着狡黠興奮的流光,他暗道:“别怪小五心狠皇兄,畢竟,是你先要我的命。”
五方園離皇宮隻半個時辰的車程,待将辛理送回皇子寝宮後辛須并未做過多的停留,他讓梅晉先去宮門外等他,又着崇益王殿裡的侍衛為他引路至宮前殿。
待到了宮前殿一問内侍才知,皇上自五方園回宮後先将文貴妃送回了寝殿,随後便自己去謹身殿歇着了。
辛須心想:莫不是父皇猜到他會來,故意留出了給他父子二人叙舊的機會?于是道:“煩請公公替本宮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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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檀進謹身殿時,殿内除了三位留在西殿伺候的宮婢外,并沒有看到皇上的身影。她還不習慣沐浴時被陌生人圍觀,是以等宮婢将水放好後便請她們先出去了。
趁着殿内隻有她一人時,碧月檀先将謹身殿的布局擺設摸了個清楚,又去東殿翻了翻留在案上和書架上的幾本無關緊要的書籍冊子,随後才乖乖踏入西殿沐浴。
待身子入了水後,她突又生了退意,“走或不走”這兩道聲音在腦中争執不休,實在吵得煩了幹脆将頭埋進水裡,讓自己短暫的冷靜冷靜。
沒過多久,外頭響起一道如寺鐘洪明的聲音問責道:“怎麼不在裡頭伺候?”宮婢喏喏解釋:“回陛下,貴人害羞,命奴婢們在外頭等候。”
辛泰鬥也算是看遍了天下繁花,可從宮婢口中聽到碧月檀竟是如此嬌羞的一位佳人時,胸口那顆已蹉跎了小半輩子的心,還是猝不及防地鮮活跳動了起來。
不過他向來對伶人的敬重比普通女子要多幾分,是以隻身進殿後聽到西殿傳來一聲動靜不大地水聲時,不急也不催,反而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來泡茶,靜靜等候。
如此沉默反倒向一顆從山崖滾下來的巨石,碧月檀知道此刻已退無可退,在等待自己被巨石壓得粉身碎骨前,将頭再次埋進水裡是她最後能做的逃避。
水裡的世界安靜得出奇,吐出的水泡剛浮到水面便輕輕炸開,随着炸開的水泡一道傳來的還有殿外宮婢的聲音:“啟禀陛下,五殿下求見。”
“何事?”辛泰鬥道。
隻聽門外之人道:“兒臣與父皇多年未見,心中甚是想念,特意前來想與父皇說說話,順道聊聊這些年在異國所聽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