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響吓得碧月檀蓦地睜開粘連了多日的眼皮,滿頭熱汗嘩啦啦地往枕巾上流。因夢裡一直張着嘴大口呼吸,此時喉嚨幹澀難耐,隻得瘋狂吞咽口腔裡為剩不多的唾液去潤潤嗓子。
她歪頭想去看看青梧是否在自己身邊,可否擡杯水給她,可屋裡除她以外再沒别人。
等等。
這不是月夙宮!
她這是躺在了哪裡?
從榻上猛然坐起,頭更加地疼了。待稍微緩過一些時她慢慢想了起來,在竹林邊何小姐欲求死,而她不願見死不救,于是沒等青梧叫來幫手便跳進綠潭中救人了。還有邊蘭,何小姐的貼身丫鬟,那丫頭拉着她的腿不讓她走,而後她體力不支,便也沉進了潭底。
那時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然眼下來看,許是青梧及時找來了幫手,将她們都救了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
碧月檀長舒一口氣,這氣裡飽含着劫後餘生的後怕與慶幸。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安慰好自己後碧月檀便下榻去找青梧來替自己梳妝更衣,她叨擾伯府太久了,得盡快回到宮裡去。
然而隻顧着摸門去,腳下有顆珠子也沒看到,下一瞬便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疼得她直叫出聲。
逐步靠近房間的小丫鬟在外頭聽到屋内的響動,忙放下手中的藥開門查看裡面的情況。隻見地上大珠小珠落玉盤,玉盤中央坐着一個頭發散亂、面容憔悴的可憐人。
“大小姐您何時醒的?怎會在地上坐着?這算盤怎麼散落了一地?”
頭痛與身子痛同一時間襲來,小丫鬟的問題碧月檀一個字也沒聽到。
“青梧呢?叫青梧過來。”
“青梧是誰?”小丫鬟不識得此人,“奴婢是被夫人從前廳臨時叫來照顧您的,青梧是誰奴婢實在不知。奴婢也來伯府兩三年了,沒聽說過咱們府上有個叫青梧的呀。”
碧月檀急了,“青梧不是你們府裡的丫鬟,是随我一起來赴宴的宮人。”看小丫鬟用一種像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便歎了口氣:“算了,與你說不清。你且替我梳妝更衣罷,一會兒本宮自己去同何夫人說。”
見小丫鬟還呆愣在原地,故意高聲吓唬人家,“還愣着做甚麼,地上涼,扶本宮起來。”
人是被攙扶到妝奁前了,小丫鬟突然想起藥還放在外面,冒冒失失地轉頭又去拿。碧月檀無奈地搖了搖頭,看着那碗還冒着熱氣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小丫鬟如實道:“百部根飲。杜醫官說了,您落水太久,冬日的水又嚴寒刺骨,若不妥善治療好生将養,隻怕會影響生育。”
那豈不是因禍得福?到省了她偷偷吃避子丸了。碧月檀暗暗慶幸。
擡碗一飲而盡,而後放了塊糯米糖含在嘴裡。藥是順利喝了,可小丫鬟還是不能安心的替她梳妝,怯怯問道:“要不奴婢還是先去和夫人說一聲您醒了罷,您昏迷這幾日伯公爺和夫人都擔心壞了。”
“讓他們費心了。宮裡呢?可來人問過甚麼?”
這又是問的哪一出?小丫鬟拿着羊角梳的手繼續梳也不是,不梳也不是,“沒,沒。有,有。”說話都結巴了。她心裡已是認定眼前這位大小姐定是落水後被水嗆壞了腦子,不僅一直要找一個府裡從未有過的下人,還一口一個“本宮”一口一個“宮裡”的。
碧月檀不問了,這小丫鬟是個傻的,留這麼一個傻丫頭在府裡做工,伯公府的人真是心善。
妝奁左側支着一面做工精緻的圓鏡,碧月檀邊催促傻丫頭弄快些邊擡起銅鏡照照。昏睡了幾日臉色定是差得不行,她已做好心裡準備,一會兒鏡面上隻怕會呈現出一張黃皮寡瘦的面孔。
睜眼看了,确實萎頓得不忍直視,遂放下鏡子。
... ...越想越不對,鏡子中的臉為何陌生又熟悉。
那是她的臉麼?
複又擡起鏡子端詳,這... ...鏡子裡的臉分明是何小姐!她以為何蕉蕉躲在她身後裝神弄鬼,立刻扭頭去看。
可她身後隻有一個明顯被她吓一跳的傻丫頭呀!
第三次擡起鏡子,鏡中的臉變得神色驚恐,如同見鬼了一般。碧月檀顫抖着撫上這張面皮,
又捏又搓。甚至搞起怪力亂神那一套來,企圖沿着輪廓邊緣将附在表面的這張臉皮給一把撕下來。
一番折騰下來她究竟一連說了幾個“不”字已是數不清了。
“我是誰?你告訴我我是誰!”她拉着傻丫頭一遍又一遍的問,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是伯府大小姐何蕉蕉。
傻丫頭呢,被她瘋魔般地追問恫吓得戰戰兢兢,連滾帶爬的跑出去搬救兵。她心想:完了完了,大小姐的腦子真的被水泡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