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蕉蕉捕捉到了這個小細節,反而有些好奇。
“殿下似乎怕我?”
“胡說!”辛須當即否定道,“光天化日之下本宮堂堂一七尺男兒面對你這般... ...”實在找不出甚麼好的形容詞,隻好繼續道:“... ...女子,本宮有何所懼。”
無所畏懼的氣勢是表達出來了,但為何說完竟如此心虛?
要不你跟我回家罷...
我缺一個哥哥...
妹妹一定會好好疼哥哥的...
不知為何,辛須一見到何蕉蕉,腦子裡忍不住的就會想到十八年前她覥着一張不羞不臊的臉,對他大放厥詞的畫面。
他自生下來便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局限、簡單的環境中,不管在新庸還是後來被送去上塞當質子,他能接觸到的人寥寥無幾。至于女子,無非也就是三兩個以照顧他為名義,實則是被派來監視他的侍婢罷了。
是以他一直以為,大家閨秀應多是像母親那般溫柔賢淑、腼腆儒雅的人。就算偶有個别長歪了的,至少也不會像伯府大小姐這般初次見面就毫無邊界感且孟浪狂放的女子。
這麼來看,他确實怕她,甚至有抵觸情緒存在。
何蕉蕉雖不知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看得出對面之人方才在一本正經地說胡話,眼下她趕時間不便深入探究,便正了正色道:“其實我來也沒大事,隻是想請殿下幫我一個小忙。”
“先說來聽聽。”
合理的話再幫,不合理便找借口推辭。
“我與家母本隻來燊廬草堂清修兩日,奈何臨行前家母的簪子丢了,這會兒正把家丁撒出去找呢。這地兒不小,就算找到怕是也得在這兒再耽擱一晚。殿下也知道,我這才大病初愈不久,一日三回的湯藥斷不了,這次出來也隻将将帶了兩日的藥。所以我想搭個殿下的車,煩請您将我一道捎回城。”
是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以及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忙了。
可辛須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如此小忙殿下應該不會拒絕罷。”何蕉蕉看辛須臉色不對,于是率先出言堵死了後者的話。
馬車并不隔音,就算有道門不過也是個擋風不擋聲音的擺設,更何況是将耳朵貼在門框上的杜、梅二人呢。
杜奇晏聽完失望地“嗐”了一聲,他還以為能聽到何蕉蕉與殿下說些甚麼勁爆的對話呢,原來隻是來搭順風車的。就這麼點事,何蕉蕉直接同他說不就行了,何必搞得神神秘秘的惹人浮想聯翩。
“走走走。”他擺擺手催促同樣滿眼失望地梅晉。
梅晉握住缰繩的手猶豫了,“不用等殿下吩咐?”
“不用不用,殿下博愛寬容,這點小忙難道還會不幫?”杜奇晏拍拍梅晉的肩,“你跟殿下這麼久,這種時候才是你展現你主仆二人默契的時候,快走罷。”
辛須:“... ...”
外頭的人能聽到裡面的說話聲,裡頭的人自然也聽得到外面的風吹草動。
察覺到馬車動了起來,何蕉蕉十分有眼力的微微欠身笑道:“殿下果真名不虛傳,小女先謝過殿下了。”
辛須隻好被迫接受與一個既害怕又抵觸的女子同乘一輛馬車的結果。
他默默地往盡可能遠離何蕉蕉的地方挪了挪,又将外袍與大氅都往身體緊處攏了攏,最後幹脆頭往後仰、兩眼一閉。
全身上下都在無聲的表達:生人勿近,生人勿擾。
何蕉蕉将這些小動作都看進了眼裡,沒想到曾經面對她咄咄逼人的五殿下,居然也會有懼怕抵觸的人。
不過她此時已經沒了去探究原本那位與五殿下之間到底發生過甚麼龃龉的閑心,難得回去的路上有片刻的安甯,她正好趁此靜靜地欣賞一下沿途風光。
不一會兒馬車便駛上了一條兩側全是田野的道路。如今早過了秋收的季節,田地裡光秃秃的看不出種了甚麼。隻有幾隻在地裡撒歡的野狗,和幾個追着過來驅趕狗兒的農人。
就這麼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在何蕉蕉看來都稀罕的不得了,她想看看野狗有沒有免于鞭打,也想看看農人追不追得上野狗。
進宮當宮伶以前她從未離開過伫影坊,更别提出百逾城了。坐伯府馬車來時遠岱又看得嚴,不許她開車窗,怕冷氣害病。沒想到這趟搭順風車回去,還能看到這麼有意思的一幕。
不知不覺間脖子愈伸愈長,身體也慢慢探了出去,她想盡可能的将目之所及看進心間,留進心間。
樂子看得過于投入,以至于右側輪毂碾過一塊饅頭大小的石頭,何蕉蕉一個重心不穩眼見着就要一頭子栽出去了。流光瞬息間她本能的準備使用巧勁将自己下墜的身體擡起來,無奈腰部怎麼都使不上力。
她忘了,這具身體不會武功... ...
好在後背一股強有力的力道及時将她探在外頭的半截身子牢牢抓住,才不至于讓她面部着地摔個面目全非。
下一瞬,那股強勁的力道将何蕉蕉從車外拽了回來。她的魂還沒歸體,謝字也還來不及說,便被劈頭蓋臉的罵了句:
“你是不是死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