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帝最終采納了辛須的意見,如此順利,這是何蕉蕉有些意外的。
隻是葬禮并未大辦,倉促又簡陋。
翌日,宮裡派了幾名宮人将碧月檀的棺椁送入梓園陵,而到場相送的人甚至也就隻有何蕉蕉、青梧和辛須三人。
見梓園陵厚重的石門緩緩合上,何蕉蕉心歎也算是了了一樁大事。雖然原本那位無法入伯府宗祠享何氏後人的香火供奉,但安息在皇家陵園總比在荒山野嶺簡單立個小土堆強。
“多謝五殿下在翎才人這件事上的極力争取,不僅替好人正了名,還讓她有了個好的安歇之所。”能聽得出何蕉蕉确實在發自内心的表達謝意。
辛須眨了眨有些發酸的眼,而後擡頭眺望着一望無際的西北方,像在悼念着甚麼。
“本宮沒你說的那麼好,我還是太弱小了,還有很多事就算去争取,也無法合乎心意。”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像在對旁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這次,我也有收獲。”
經曆過上回的羞辱,辛須早就看清他這個父親的嘴臉了。而今他的心已被剛韌的岩石層層包裹,堅不可摧。再難聽的話、再難堪的場面,他往後都能如常應對。
隻是沒想到自己成長、适應得如此之快。
“收獲?甚麼收獲?何蕉蕉不解地問。
可辛須隻一昧地笑着搖頭,微風吹亂了他半紮的青絲,青絲掩住了他的笑意,也掩住了他眼底的悲怆。
而何蕉蕉呢,不論是之前作為碧月檀,還是現在作為何蕉蕉,她明知眼前的五皇子不簡單,卻又無法看透他的内心。但這件事上人家到底是鼎力相助了,無功不受祿,她不會白欠人情的。
“殿下日後若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刀山火海,我定義不容辭。”
聞言辛須收回發散的視線,轉頭聚起幽深的眸光看向身旁的人,“多謝。”
石門徹底合上了,發出了響徹天際的聲音。樹上的鳥兒被驚得朝天空中逃竄,叽叽喳喳的叫着卻又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飛。
青梧眼含熱淚,雙膝跪地朝石門深深叩了三叩首。何蕉蕉将地上的人扶了起來,拿帕子輕輕拭去對方臉上滾燙的淚花。從前與青梧相伴三載有餘,她從未意識到青梧居然對自己有如此深的情誼。
阿椒從小告誡她的話有很多,常挂嘴邊的卻隻有兩點。
一點是除了她自己,不要相信這世上的任何人。而另一點,便是與人相處時保持距離,絕對不可對誰輕易付出情感。因為不論友情、愛情還是親情,這些最終都會淪為束縛她們的枷鎖,甚至有朝一日要了她們的命。
但人心都是肉做的,人們常說患難見真情,曆經此事後她不可避免地對青梧起了恻隐之心。
“青梧,今後你願意跟着我麼?”
“跟着你?入伯府?”
此前青梧并未回宮,是因為宮裡連翎才人的事都不想管,更無人會想得起來還有她這号小人物了。而今卻不同了,翎才人被追封德妃,她早已入了宮籍,按律得盡快返回後宮等候發配。
何蕉蕉看出她在顧慮甚麼,于是道:“我母親與文貴妃交好,你若願意跟我,我求母親去文貴妃跟前打聲招呼就成。”
其實青梧與何蕉蕉本就不存在深仇大恨,隻是因為先前的誤會,前者才會做出過激的言行。說來說去救何蕉蕉是碧月檀的個人意願,無人強迫。如今誤會已解,逝者得以安息,何蕉蕉還不計前嫌誠心邀請,按理來說青梧沒有拒絕的理由。
“奴婢先叩謝何小姐了。”青梧說着便又跪了下去,拉都拉不住,“奴婢感念何小姐的寬容大度,雖願入府照顧小姐,但奴婢也不想對您隐瞞。才人,不,是德妃。德妃入宮前曾對奴婢說過,等奴婢攢夠了銀子,便為自己贖身,去開間鋪子過自給自足的生活,不要再做伺候人的活了。原先奴婢不懂,可如今奴婢懂了。人生短暫,不過爾爾,明日與意外不定哪個先找上門,奴婢不想再做渾渾噩噩、無欲無求的人了。”
青梧鄭重的拜了一拜,“奴婢願意此後侍奉何小姐左右,盡心盡力,忠心不二。但等奴婢攢夠銀兩之時,還望小姐能放奴婢出府,讓奴婢去闖一番自己的天地。”
何蕉蕉眼眶濕潤了,青梧說得這些她記得。當日是她入宮的日子,青梧戀戀不舍一路送她至三玄門。那時她不過是為了安慰青梧,随口一說,沒想到青梧将她的話一直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