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鸾在心裡醞釀,于某個送飯的時機,薛奉鸾先發制人,不給他走掉的機會,又給了他一小撚銀子。
心裡既盤算着計劃,又記挂着金掌櫃的安危:“這位仁兄,不知潼南客棧衆人如何了?”
小兵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驚訝:“你既陷害他們,他們的安危與你何幹?”
“陷害?”
“若是他們幫了你,想必你定會與他們撇清關系,怎會對統領說是他們放你走的?”
薛奉鸾心頭一喜,一切确如她預想的一般。
他二人逃跑被擒,處置金掌櫃已是闆上釘釘,倒不如把水攪渾一些,讓胡統領看不破這迷霧。
叛軍疲于應對朝廷,又怎會有機會提審金娥呢?
薛奉鸾盡力不将情緒外顯,做委屈狀:“我隻是急于出城尋夫,未曾想統領竟如此不通人情。”
見狀,這小兵眼中閃過一絲動容,更放緩了語氣:“好在現下有着更重要之事,他也無心照管潼南客棧了,姑娘大可放心。”
“是何事?”此話撥動薛奉鸾心中的弦,她将碗中的肉片卷上幾根菜葉,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不受統領重用,并不知曉。”小兵說得認真。
她在打探他,他在防備她。
此人心思密不透風,薛奉鸾的冒進之心便偃旗息鼓。
她覺他不似等閑之輩,還得尋其他法子。
隻在瞬息間,薛奉鸾便轉換策略,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角:“那日若非仁兄救我,我可能就被胡統領掐死了。”
小兵頓步,盯着自己衣角被扯住之處。
她接着道:“怎麼說也算是我的恩人,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他沉默不語,牢中昏暗,薛奉鸾看不見他的神情,乍看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審視她。
“我姓薛,表字奉鸾。”見他似乎石化于原地,薛奉鸾隻能抛磚引玉。
又是一陣長久的緘默。
直到薛奉鸾心内發毛,他才開口:“我姓霍,單名一個烨字。”
打破僵局後,薛奉鸾的攀談便顯得自然多了。
同他迂回五六日,她估摸着時機成熟,便問出這些天來頭一個機密事:“不知聶少俠如今被關在何處?”
霍烨不答,看着她的視線帶着凜意:“姑娘與聶少俠很是熟稔啊。”
“萍水相逢罷了,”薛奉鸾粲然一笑,手卻捏緊筷子不停在碗中攪動,“隻是趕巧要同往江陵,約好路上作伴。”
若是聶從雲在此,二人可商讨出逃計策,且若能一同出去,興許他便能替自己指去江陵的路。
“聶少俠被好好安置,姑娘不必過于憂心,”不知是錯覺否,薛奉鸾隻覺眼前人眸中盛着憐憫,“大王大計未成,你們亦出不去。”
薛奉鸾一驚,急得向前傾身:“何出此言!”
霍烨:“這牢中除了我,姑娘還見過别的将士嗎?”
薛奉鸾不解他意,配合搖頭。
“練兵、巡城哪一個不需要人手,如今是與朝廷對抗,就連原先的死囚都被放出充軍,姑娘的兒女私情不值一提。”霍烨看她不再用飯,便開始收拾。
“那霍兄你呢?”薛奉鸾微微湊近,試圖端詳他的神情。
他收碗的動作一滞,面上的神情微變,擡頭見她一臉無辜,旋即恢複往常:“統領說我太過優柔寡斷,須得曆練一番。”
“我觀霍兄不是池中物,”薛奉鸾有些誇大其詞,“至少這統領你更做得。”
霍烨疑惑地看她,又瞥見手中的碗,臉上浮現一抹自嘲的苦笑:“我無才無能,不敢高攀。”
“胡統領亦有将帥之願,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你又怎知自己不配呢?”薛奉鸾情真意切,至少前半句話是真心。
眼前人似是被說得動搖,于是薛奉鸾決計趁機加把火。
“我知霍兄不甘心,願獻策以報恩情。”
他從猶疑轉為懷疑:“可我并不被重用……”
“胡統領狂妄自大、貪功冒進,霍兄不若投誠慫恿他去做……大王,”這二字實在是難以說出口,“若他勝,還怕不成他的心腹?若他敗,霍兄便可趁機取而代之。”
雖說是為着自己,但她是真心實意出謀劃策,既能為自己謀得出路,又能滅了胡統領,可謂一箭雙雕。
小兵被她真摯的神情所吸引,片刻後似是找不出破綻般收回視線,不置可否,捧着碗離開,那力道似乎要将其捏碎。
薛奉鸾忙喊道:“仁兄當真想碌碌一生嗎?”
沒等到他的回答,薛奉鸾有些灰心。
方才談話時,她仔細将他的神情囊入眼中,他臉上的猶疑與忿忿不平,可不像隻想做區區一牢頭的樣子。
霍烨回身望來,眼裡卻滿含冷意。
這意味深長的一眼,讓薛奉鸾暗叫不好。
“這計謀好是好,可姑娘似乎沒想過,我若失敗該如何;”那小兵的眼中寒意愈發濃烈,“姑娘想借我出逃,可惜讓你失望了。”
她不禁責怪自己仍是太過冒進,越是裝作親和,越是露了破綻。
“姑娘勸我‘王侯将相甯有種乎’,可姑娘的野心呢?”
這是他消失在她視線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她不解其意,于她而言隻想尋到姐姐盡快歸家,僅此而已。
難道自己勘破他的隐秘心事,破了他的心防。
似乎印證她心中猜想般,此後的一個月,霍烨再未踏足過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