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薛奉鸾便把自己關在後院中,除了吃飯睡覺之外,也不理睬誰。
謝硯倒是偶爾遣半夏來瞧她,怕她生了什麼病,又怕天漸漸轉涼,給她送了新衣,但她體魄強健得很,就是坐在一旁發呆。
久而久之,倒也沒人在意她的古怪行徑,隻有天冬總想着同她搭話,即使毫無回應,亦樂此不疲。
茯苓對她的行為疑惑不解,天冬卻告訴她,遇到地痞潑皮那日,若非有薛奉鸾的維護,自己說不定便不在這裡了。
薛奉鸾并非不知外界發生了何事,見天冬如此高看自己,也不由得心虛,但她心中煩亂,無暇顧及此事。
當然,也沒有姐姐的消息傳來。
薛奉鸾開始懷疑自己,就這麼斬釘截鐵地拒絕婚約,是否為正确之選。
一則,她雖心有憐惜,但她對謝硯無心悅之感。自被退婚以來她心中總有個念頭愈發強烈——勿要順着母親安排,若要嫁人,定要選自己心悅之人。
二則,她确歆羨謝硯有如此影響,更顯得她孑然一身,有些許悲慘。
若是找到姐姐,她二人可逃離是非之地,可世道混亂,她們又能去哪裡呢?而她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順地賴在謝家。
思緒在她的腦海中不停交戰,害得她吃不好也睡不好,本想找人解惑,可周圍這些人,能否托付真心也未可知。
所幸她便裝死,直到七日後,正廳傳來的驚叫聲将她的神思拉回,她捂着耳朵不欲再聽。
天冬見她有所動作,欣喜異常,上前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可是醒了?”
薛奉鸾投給她一個眼神,叫她放心,而後翻身下榻,穿上鞋履,往正廳裡去了。
那驚叫聲是一女子的聲音,她甚至感到很熟悉。
還未進正廳,她便不滿道:“究竟是誰,一大早便擾人清靜。”
正廳站着的那個女子,正是身着黃丹色衣裙的賀照,雖不是同一種版式,卻是同一種顔色。
薛奉鸾不禁在心中感歎,賀照是真喜歡這明豔的顔色。
但兩人一見面,還是互相怒目而視,一副針鋒相對的樣子。
薛奉鸾實在是沒想到,賀照竟還待在江陵不走,莫非她真的要帶姐姐回去?
謝硯本像貓一般蜷在椅子上,見薛奉鸾來了,便起身繞着她看了幾圈,見她無恙,又放下心來,縮回椅子上了。
薛奉鸾被謝硯看着,怒氣也平息了一瞬,隻一瞬便看向賀照,又蹙起眉頭。
賀照嗤笑:“謝公子真是好樣的,把你的‘義妹’搬來當救兵。”
她看着薛奉鸾時,有憤恨,但竟隐隐地還有些躲閃。
“賀小姐為何還不離開江陵?”薛奉鸾質問道。
“江陵又不是你家地盤,我想待多久便待多久。”賀照不甘示弱地回怼。
薛奉鸾看透她:“莫非,你真是不找到我姐姐便不回去嗎?”
賀照心虛地低下頭,又轉過頭去說謝硯:“我都在城中看到你張貼尋人告示了,為何不願将薛茹芸的事告知我。”
薛奉鸾走到她眼前:“薛茹芸是我姐姐,就不勞賀小姐費心了,還是賀公子真如傳言中那般恨娶?”
賀照氣得胸膛起伏:“我忍你很久了,為何一言不合就侮辱我兄長?”
“還不是你辱我姐姐在先。”薛奉鸾怒視她。
賀照梗着脖子不服氣:“我幾時辱你姐姐了?”
“你不是說我姐姐是阿貓阿狗,配不上你兄長嗎?”
賀照漲紅了臉:“我那是,那是……”
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欲過多解釋,轉身便離開。
臨走時,賀照從腰間摸出一個彈弓,随手撿了塊石子,對準薛奉鸾。
那石子正中薛奉鸾額間,她捂着頭,悶着自己,一言不發。
謝硯忙起身,叫半夏去拿藥膏。
半夏替她上藥,即使是輕輕觸上,也能感到絲絲疼痛在其間散開。
謝硯亦在旁觀,他穿的衣服更厚了,顯得他塊頭更大,在薛奉鸾的視線中尤為突出。
“薛小姐,何必同賀小姐争口舌之快?”他雖立于一旁,語氣盡是關切。
她龇牙咧嘴,并不答話。
賀照用彈弓打自己,相反還想自制一個,直接一個石子擲過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她從小為發洩待在閨塾的壓抑,爬樹捉鳥、下水摸魚什麼沒做過?就連那彈弓也同鄰家孩童一同制來打果。隻是年紀漸長,為合母親的期盼,那東西便也不玩了。
她第一次見到賀照的明媚張揚,便心生羨慕,原來女子也可以是那般鮮豔的模樣。
若不是賀照目中無人還輕視姐姐,她二人許是能做朋友的。
半夏為她上好了藥,将膏藥收回,謝硯則是湊近看了看她額間的鼓包。
薛奉鸾看着這個在自己眼前晃動之人,不禁脫口而出:“若我能同她一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