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月來客棧後院的馬棚裡,多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家夥——江琳。
他每天四更天起床練輕功和流星錘,忙完跑堂的活計,就準時出現在馬棚裡,蹲在角落裡,眼神熾熱地盯着那匹漆黑如墨的駿馬。
那是廣胡子的馬。
——一匹真正的寶駒。
它的皮毛烏黑發亮,沒有一絲雜色,四蹄有力,骨架勻稱,脊背寬厚,牙口整齊,蹄形端正,脖頸高挺,連鬃毛都順滑得像是用好油梳理過的,簡直就是一匹天生的戰馬!
江琳對它着了魔一樣,每天都要跑去馬棚偷看,有時候一蹲就是半個時辰,連飯都能忘了吃。
“你又來了?”
林巧娘端着個饅頭,站在馬棚門口,挑眉看着蹲在角落裡的江琳。
江琳頭也不擡,眼神癡迷地盯着那匹黑馬,手裡拿着一根小筆,在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上認真地畫着馬像。
“噓!小表姐,别打擾我!”他一臉正色,“我在畫神駿!”
林巧娘走近一瞧,紙上是一匹馬,雖然畫得歪歪扭扭,四條腿長短不一,腦袋還比身體大了一圈,但勉強能看出,那是一匹黑馬。
林巧娘嘴角狠狠一抽:“……你畫的是個啥?”
江琳不滿地瞪她:“這可是我未來的戰馬!你不懂!”
林巧娘抱着胳膊冷笑:“你未來的戰馬?你買得起嗎?”
江琳頓時蔫了,擡頭看了一眼正在悠閑吃草的黑馬,眼神充滿了憧憬和不甘:“……我正在攢錢。”
林巧娘:“呵呵。”
這匹黑馬是廣胡子從南方帶回來的。
據他說,他在經商途中,用一整車頂級的好皮子,從一個南方貴公子手裡換來的。
“瞧瞧!”廣胡子得意地拍着馬背,“這牙口,這梯子,這身段,放到開封城去找,也沒有這麼好的馬!”
李寒梅瞪他:“你能不能别拿開封的馬來吹?不怕風大閃了牙!”
廣胡子睥睨她一眼:“你知道什麼......”後面的話沒說完,後腦勺便結實挨了一巴掌。
江琳倒聽得兩眼發光,盯着那匹黑馬,眼裡滿是狂熱:“這匹馬……真是神駿!”
廣胡子哼了一聲,揉了揉腦殼
“那當然!”
“廣叔……”江琳舔着臉湊過去,笑嘻嘻地搓手,“這馬……你打算賣嗎?”
廣胡子立刻炸毛,眼睛一瞪:“想得美!”
江琳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廣叔,你看我天天喂草,晚上喂豆子,多盡心盡力,你再讓我在晚霞中騎幾圈,咱們多有緣分?”
廣胡子挑眉,看着江琳那雙渴望的眼睛,思索片刻,随即大手一揮:“行吧,晚上跑幾圈可以,買?不可能!”
江琳樂壞了,屁颠屁颠地跑去牽馬,一臉“我已經是它未來的主人了”的模樣,逢人便吹:“瞧見沒?廣叔的黑馬,每天都讓我騎,早晚就是我的!”
林巧娘冷冷地潑他冷水:“别做夢了,你買不起。”
黑馬的事情,讓廣胡子和江琳臭味相投,兩人時不時就湊在一起,一邊品馬,一邊暢談“騎馬縱橫江湖的美好願景”。
廣胡子最喜歡拿自己的黑馬比作霸王的踏雪烏骓,一旦喝了酒,他就開始得意地吹噓:“你們瞧瞧!這不就是當年霸王騎過的烏骓嗎?!”
江琳立刻附和:“對對對,廣叔,你這氣派,簡直就是楚霸王再世!”
廣胡子更得意了,豪氣幹雲地拍着胸口:“那可不?你們再看看,我這馬——烏骓!我這人——霸王!”
“哈哈哈哈——”江琳笑得前仰後合,“那李嬸……哦不,寒梅嬸就是虞姬了?”
林巧娘一聽,立刻轉頭看向李寒梅。
——不出意外,李寒梅的臉色已經黑了。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廣胡子,語氣危險:“你說什麼?”
廣胡子喝得有點高,拍着胸口繼續嚷嚷:“你不就是虞姬嗎?霸王怎能沒有虞姬?”
話音未落,“啪!”地一下——
李寒梅直接掄起巴掌,給了他後腦勺一下。
“老娘才不是唱哀歌的虞姬!”李寒梅冷笑,“若說霸王,老娘才是真霸王!”
廣胡子揉着腦袋,委屈巴巴地嘟囔:“你這娘們,怎麼一點都不溫柔……”
李寒梅一腳踹在他小腿上,冷哼一聲:“溫柔?我若溫柔,你早就死在路上了!”
江琳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林巧娘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這馬是烏骓嗎?她不知道。
廣胡子是不是霸王?她更不知道。
可她知道,這家夥要是真霸王,怕是早就被李寒梅砍了,連骨頭都不剩!
夜風拂過院子,黑馬站在棚裡,悠閑地甩着尾巴,噴了噴鼻息。
江琳擡頭望着天,眼裡帶着幾分遙遠的光,輕聲道:“……小表姐,你說,要是我真的攢夠了錢,能買到這麼好的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