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比起這匹馬,她自己的相貌更紮眼。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金瞳是個麻煩。
可在神仙不渡,她從未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寒姨、廣胡子、張蓮蓮、阿昭、江琳,沒有一個人因為她的血統而嫌隙她,她從小便自在地活在鎮子裡,從未被人惡意議論過。
可這裡不是神仙不渡。
這裡是亂世,連年征戰,混血兒總是惹人嫌隙。
“喲,好大的馬。”
一個矮壯的漢子走過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烏骓,臉上的笑意不懷好意。
“一個小姑娘騎這麼好的馬,是不是該讓哥哥們也試試?”他伸手就要去摸馬缰繩。
林巧娘側身一擋,冷冷地看着他:“滾開。”
漢子一愣,随即臉色沉了下來:“小娘皮,口氣不小。”
旁邊幾個同夥也圍了上來,其中一個滿臉刀疤的男人瞥了她一眼,忽然“呸”地一聲,吐了一口痰。
“媽的,胡狗。”
林巧娘的心猛地一跳,瞳孔驟縮。
她的呼吸一滞,胸口一股燥熱的氣猛地竄了上來。
“胡狗?”她緩緩重複了一遍,目光冷冽。
“怎麼,不是嗎?”刀疤臉嗤笑着,“瞧你這眼睛,哪裡像漢人?我看你爹娘八成就是被俺們大軍砍死的胡蠻子。”
幾個同夥哄笑了起來:“哈哈,說得對!”
“瞧她這副模樣,指不定是哪路胡商的雜種!”
“這種混血兒,也敢騎這種馬?怕不是偷來的!”
林巧娘的指尖攥緊,手心發燙,心頭那一股燥氣直沖腦門。
她從未被人這樣辱罵過。
從小到大,她在神仙不渡被養大,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鎮子裡的一份子,可是到了這裡,她才發現,她在外人的眼裡,竟然隻是個“胡狗”。
怒火直沖腦海,她的耳朵嗡嗡作響,理智幾乎在一瞬間崩塌。
下一刻,她擡手拔出了背後的連枷,猛地一掄!
砰!
連枷的鐵頭狠狠砸在刀疤臉的膝蓋上!
那人慘叫一聲,膝骨當場斷裂,整個人撲倒在地,滿臉冷汗地在地上抽搐。
林巧娘喘着氣,目光淩厲,連枷仍舊在手中虎虎生風,她的姿勢讓剩下幾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可這一下,事情鬧大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暴喝
“媽的!幹什麼的!”
她猛地回頭,隻見幾個衙役提着刀朝這邊快步走來。
完了。
她腦子裡隻有這一個念頭,下一瞬,她猛地轉身,翻身上馬!
烏骓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緊張,猛地揚蹄,瞬間沖入了夜色之中!
身後,衙役的叫喊聲還在回蕩:“站住!”
“攔住她!”
可林巧娘根本不敢回頭。她握緊缰繩,低伏在馬背上,心髒狂跳。
她太沖動了!
她明知道這世道混亂,不該在衆目睽睽之下鬧事,可她還是沒忍住,直接下了死手。
她把人的腿打斷了,現在,進城都成了個麻煩。
夜風獵獵,馬蹄飛馳,她的心裡五味雜陳,後悔、不甘、憤怒、懊惱……所有的情緒交雜在一起,讓她胸口又悶又亂。
可事已至此,已經沒得回頭了。
她隻能咬緊牙關,策馬疾行,在夜色中尋找能藏身的地方。
等天一亮,衙役的注意力淡了,她再想辦法進城。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缰繩,眼神逐漸冷靜下來。
——江湖路遠,處處殺機,她不能再犯這樣的錯了。
她的性子太烈,太沖動,招災惹禍不說,連自己都要搭進去。
可是……
她低頭,看着自己反握着連枷的手指,微微發白,心髒仍舊狂跳不止。
“胡狗”。
那句話仍舊在腦海裡回蕩,如同毒蛇般纏繞着她的心髒。
她忍不住低聲咬牙。
她不是胡狗。
她是神仙不渡的林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