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繭的空間,如此逼仄又令人尴尬的距離。
墨軒提劍劈斬,劍影如壁,阻擋那無孔不入的絲線。
然則如此狹小的空間,還得顧惜不能傷了身前人,他行動起來便略顯捉襟見肘。
墨軒挽劍将銀絲一繞,藍光一閃,千絲萬縷蓬散。
方才這轎攆化成繭時,他聽見楚長楓的呼聲,不知楚長楓與淩霄兩人在廟外情況又如何。
這廂墨軒忙着斬妖揮劍,擔憂着廟外倆人安危。那廂季婉儀卻早被吓得三魂失了六魄,不敢動彈。
但她知道,再如何害怕亦不能亂動,不添麻煩便是幫了他。
然則下一瞬,腳下傳來的冰涼黏膩觸感,卻又将她魂兒招了回來。
季婉儀自下瞥了一眼,淡綠色湯汁粘稠而懸膩,緩緩凝出一隻圓滾滾的眼來。
顯而易見這如濃湯的玩意兒,是這繭内的蛻變體,如蝶蛾化形一般。
轎子…活的?!
季婉儀吓得一蹿,将腳自墨軒腰間一盤,如八爪魚般吊在他身上,帶着哭腔顫齒将話抖出,“這妖怪……長的好醜!”
被她這一頓招呼,墨軒顧不得身前疾馳而來的絲線。
他手中森黑長劍凝光,一道淡藍色光如電自劍身閃過,那隻圓滾滾的眼“噗”一聲爆開,膿汁四濺。
劍掼破那化作繭的轎攆,液體如虹吸倒灌,瞬間往破口處淌去。
而就在這一瞬,銳刺般的細絲直向他頭部刺來。
季婉儀見狀,抽出匕首,賭命般朝絲線上一釘,絲線“哧”一聲,被她截斷一截兒。
那斷掉的絲線卻如活了一般,貫入她手中,跟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霍一聲,藍色劍光乍閃,繭房豁然破開,銀絲蓬飛。墨軒攬着昏死過去的她,自破開的繭中邁出。
撬開她唇齒将玉丹送入她口中,托着腦袋将其輕放于樹畔。他看着她受傷的手,眼中劃過一絲複雜。
遇妖物跑的他見多了,如此危險之際,竟願舍身來救的倒是不多。墨軒取過她手中匕首,将絲挑出上了藥。
悠揚悅耳的琴音自夜空中如煙袅袅蕩開,瞬時,山廟上空便出浮現一道淡紫色光點,跟着紫光如泉幕垂罩下來。
聽見琴聲墨軒擡目看去,不遠處兩道身影,一男一女。
着玄青長衫的男子揮劍,藍光一閃,斬斷了貫穿肩頭的繭絲。女子抱着琴疾步他走來,扶住他。
墨軒起身,“長楓,傷勢如何。”
聞言,楚長楓收劍,捂住肩頭滲血的傷,一雙眸緊鎖着昏睡在樹畔的身影,“無事,婉儀她可還好。”
墨軒視線淡淡至她臉畔,“無大礙,你先處理傷。”
看着昏睡在樹畔的人,楚長楓耐不住步子跨步向前,卻被站在身畔的淩霄輕拉住,“阿軒都說了季姑娘無事,你先處理傷。”
約莫過了半柱香時間,靠在樹畔的季婉儀醒了過來。
初醒她隻覺身子異常沉乏,眼裂開一隙瞧去。
銀絲雨霧間,滿地狼藉。破掉的蠶繭趴伏在地面,粘稠的濃湯與幹癟未成型的眼混作一談,不遠處還有兩道身影。
唔,表哥受傷了,楚長楓和淩霄,這……氣氛……不太适合此刻醒來呀。
季婉儀忙又将眼輕合上,迅速回想方才所見。
半步外的兩道身影,玄青色長袍的楚長楓半露肩臂,僵直坐着。
而為他上藥包紮着粉衫的女子是淩霄,身後放着的一張玉瑤琴,是她的法器。
這淩霄作為青門境墨宗少主墨軒的師姐,人美心善又溫柔。不過短暫相處她便已瞧出,淩霄喜歡與她原身有婚約的表哥楚長楓。
啧啧啧,又是她愛着他,他又愛着她的狗血橋段。對了,怎麼少了一個人……
正想着,頭頂便傳來聲音。
“既醒了,便起來進去看看。”
這冰碴子墨軒的聲音是片湖,怕是吐一字都能結了霜。
季婉儀緩緩睜開眼,撐着身子站了起來,頂着那青紅交接的臉勉勵一笑,“我們怎麼出來的?”
“殺了妖,自然便能出來。”墨軒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地上妖物屍體,随手将匕首遞來。
季婉儀垂目看向那的匕首,擡手接過。瞥見手上包好的布條,唔,包的還蠻好,這人看着森冷冷的,人倒也不算太壞。
就在她神思之際,身畔傳來他森冷聲音,“進廟,别看塑像。”
“好”季婉儀應聲跟了上去。
啪唧一聲,她垂目看去,腳下正是幹癟的眼睛悶出一濃汁,胃裡一頓翻江倒海,強撇開眼往遠處看去。
三更夜暮,幾許疏星如璨铢高挂,殘月吐山一籠煙渺隐山入霧。山廟依着烏山山脈北側半山腰而建。廟是半嵌在山體間,外側的朱紅立柱須二人合抱方能圍住,斷瓦殘垣輕浮霜輝泛着幽光。
墨軒走在最前側,手一揮大門上的符咒被摘去。“砰”一聲門大開,一陣狂風自内裡疾貫而出,淩厲而森寒。
他目色一凜,這廟果然有問題!
單手抱琴的淩霄緊跟在墨軒身後,楚長楓斷後。
自季婉儀跨進廟門的那一刻起,渾身毛發輕顫緊束而立,陡然擡手一環,攥着那赤色繡服跟了上去。
她剛行幾步身後如羽輕垂猶帶餘溫,側頭回眸一瞥,是楚長楓将他那玄青銘文外袍披了上來。
“你身子本就弱,又淋了雨。”他輕聲開口,卻有着不容拒絕的語氣。
季婉儀懶得争執,索性便随他去了。
正轉頭之際,卻瞥見淩霄看了過來,兩道視線相撞一瞬,淩霄斂眸轉開視線,向前行去。
季婉儀了然一笑,看向前側。
山廟不算大,但五髒俱全。四側牆壁因年久失修而脫落起翹,顯得有些斑駁,鍍了金的泥塑神像,位居正中而立在神龛中。
季婉儀不敢正視,便随意晃了眼。明黃帷幔堆疊而墜在旁側,供桌僅有一層薄灰。玉質的香爐居中而放,供桌下三個淺黃色竹編蒲團,有序的排放着。
“這廟看着不大,香火供應曾經看似挺旺盛。”季婉儀轉頭,看看向楚長楓輕聲開口:“這妖獸難道還能附于正神塑像上。”
還未待楚長楓開口,繞着神相走完一圈回來的墨軒淡然一瞥:“季姑娘不解妖魔鬼祟脾性,越靈驗的多數為妖祟作怪。”
“既如此,落敗又是為何。”季婉儀掃了眼這破敗的廟宇,心下疑惑不解,若依他所言,那此時不該是香火鼎盛。
她曾經生活的世界,越是靈驗的寺廟,香火越旺,長年便是香客絡繹不絕。反倒是那些不怎麼靈驗的廟宇,才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