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軒順着她指尖所指望去。翻湧墨色間浮動着微弱藍芒,如夜幕中一顆灼閃的藍色星辰。
不過須臾間,耳畔疾風一過,季婉儀身子似覺騰空。巨大的氣浪撲面而來,眼被風撲朔得睜不開。
墨軒手持長劍,長劍攏起一股暗紅色飓風,焦土與血霧彌漫在飓風中,飒飒作響。
光疾速飛閃,劍鳴騰起虛影,龍吟呼嘯,掼破墨色,“轟”一聲巨響,天光乍現。
暴雨擊地聲噼啪炸響,無數泥點沒入地面,蒸騰起濛濛黑煙。
悠揚的琴音自甬道内滌蕩而來,鋪開一道光幕。
季婉儀聽見聲音,裂開眼隙,擡頭望去,淡紫色光幕垂罩。
她心下一喜,是淩霄,她們沒事。哧一聲響,身子往下一沉,她偏過頭瞧去。
隻見墨軒輕翻腕,劍随腕轉長劍斜入腰間,下一瞬,萦繞在劍身上的血如遊蛇回洞,沒入掌中消失。
墨軒微一擡手,虛空伶仃一響,懸在季婉儀頭頂的鈴蘭花鈴便回他手中,束在腰間。
腰間束縛一松,季婉儀腳剛着了地,鑽心的疼再度傳來。
一個趔趄季婉儀跌了出去,預料之中的疼痛沒來。
季婉儀臂上一緊,頭跌至身前墨軒堅實的臂膀,血腥氣混着淡淡的松香送入鼻稍。
墨軒垂目看着跌至懷中的少女,正欲開口,身後傳來兩道聲音,手一滞,忙又松開來。
“師弟。”
“婉儀,阿軒。”
季婉儀剛穩住身形,正擡頭,臂上一松,卻見墨軒已退至旁側。
他微一矮身,拂手将另一個碎成兩半的妖核撿起,又站起身來,看向行來的兩人。
季婉儀順着他視線看去。見楚長楓渾身上仿佛被血染了一般,右手握劍,被淩霄攙扶着。
而身畔的淩霄,裙裾赤紅血迹随步伐浮動。
楚長楓面露急色,疾步而來,一把将季婉儀扶住,“婉儀,沒事吧。”
聞言,季婉儀忍着疼,輕笑了笑,“我沒事。”
楚長楓眉頭緊擰,眸中噙着慌亂,先是将季婉儀上下打量一番,最後視線落至她腳畔,“腳受傷了,嚴重麼,上藥了麼?”
“處理了,真沒事。”季婉儀看了他一眼,道:“表哥怎麼傷這麼重。”
楚長楓聞言先是一怔,婉儀是在關心我。緩緩吐出:“沒收到傳信前,我以為你還在甬道。”
聞言,季婉儀面色一滞,他竟倒回去救我了。
她閉唇不語,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隻覺旁側身影微一動。
側目看去,見墨軒自腰間取出藥,遞給了楚長楓,又看了眼不遠處持琴面色蒼白的淩霄,“先療傷。”
楚長楓輕松開手,接過傷藥。
臂上一松,季婉儀逃脫了桎梏,随即輕轉過身去,無意間擡頭,瞳孔陡然一震。
方才所見竟不是幻境,季婉儀瞳孔倒影着一顆巨樹,視線順着那巨大的玉樹樹幹,往上看去。
玉石般盈潤的樹枝丫,鋪滿銀藍色葉片,萬千細絲垂落挂滿繭。
“你們看。”
她本以為是幻境,季婉儀想至初次來此時。那泥人妖正吞噬幾具屍體,緻使她全然未留意到後方這棵巨樹。
當泥人妖與她視線相撞之時,意識便被吞沒。下一瞬,她聽見女子聲音又突然醒轉,随後聽見了琴聲,順着琴音,一路走了回去。
奇怪的是,那泥人妖竟未追來。
三人順着季婉儀聲音齊齊望了過來,面色各異。
良久,自後側傳來墨軒略顯沉重的聲音。
“雙生祭。”
季婉儀轉頭,定定看着墨軒寒芒迸射的眼,“什麼是雙生祭。”
然則未聽得墨軒開口,卻是楚長楓接過話頭:
“所謂雙生祭,乃至純至惡相生相克,相輔相成。邪物泥人妖成人形,有靈識至少需百年,祭以成千上萬生靈,但若是雙生祭,自是成倍遞增。”
他掃了眼枝丫上倒懸的縛繭,“烏山地處封印為靈脈,我猜……這上面懸垂的繭裡,估計全是近十餘年來,廣源故去之人軀體,這才孕育出稱為邪的泥人妖。”
“可……這巨樹又為何物,算得上至純之物。又如何能撐得住這雙生祭。”他說至最後,看向沉默不語的墨軒。
聽着楚長楓的話,墨軒沒有回應,他未曾料到會在此處,遇見母族洛摩的玉魄神樹,此事處處透着詭異。
至純之物,難道當時我醒來是因為這玉樹?可生魂又是怎麼回事。季婉儀看着楚長楓,道:“可冰碴子……”
她朝旁側不遠處望着玉樹的墨軒,飛快一瞅:“可墨公子說,這妖獸噬人生魂,軀體,死人如何來的生魂。”
“婉儀,可記得幼年我曾同母親在府中住過兩年。恰逢姨母過世,次日便入斂下葬。與其他州郡縣不同,廣源郡不知何時起,便沒有停靈這一習俗。”
“我可有記錯。”楚長楓說着,眼神看了過來。
“啊,嗯,确如表哥所說。”季婉儀如搗蒜般點頭,胡亂應着。這時候跟我憶往昔,收刮記憶也得給人時間。怕他追問,輕将話題一轉:“那現下該如何?”
“你們留在此處。”墨軒目色微微一沉,玉魄神樹暫且不管,這些屍繭如何留得,不出十年又化出一隻泥人妖。
他扣住腰間劍的手一緊,跨步向前。
就在此時,一道女子空靈的聲音自虛空中響起,貫穿季婉儀腦内。
“季婉儀,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