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腿的季婉儀，心裡噼裡啪啦打着算盤，瞄了季忠一眼，又垂下。

老爺子一把歲數，若知道她這女兒盤算着誰都不嫁，可受得住？

季婉儀兩眉頭絞得跟麥芽糖似的，躊躇半晌，才自牙縫中迸出兩個字兒。

“真說？”

見她這怙惙模樣，季忠将茶盞自唇邊移開，“喀”一聲，放在了桌案，面色一正。

“這出去一趟，發生了什麼，今兒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出去一趟，我自個兒都跟魚似的，三秒定論兩眼一抹黑，從何說來。

季婉儀擡眸一瞧，堂上季忠面色雖肅穆，但也非不悅。她心一橫，張口就來，“木公子也是來提親的。”

話一出，她心中第一塊大石頭，倏地落了下來。

饒是有了心裡準備的季忠，被他這寶貝女兒說出來，手中茶盞還是險些沒拿穩，手一緊團住茶盞，“就木公子一個？”

“不。”

季婉儀欣欣然一笑，豎起兩指頭，“您忘了，還有表哥。”

季忠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難道她不知道……連墨軒也。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作何想。”

季忠這話一出，季婉儀心下欣喜，原主爹是疼女兒的，若尋常人家哪兒會管女兒想法，說不準還真能一撂挑子兩全其美了。

她穩了穩神，掀出一抹甜笑，“那倆個都不嫁。”

“倆個都不嫁。”季忠似是如夢初醒般跟着念了遍，下一瞬，醒轉，猛将茶盞往案桌上一罷，“哐當”一聲，茶水四濺，浮在空中的指頭哆嗦着。

“倒是好大的口氣……你這兩眼睛，長天上去了……”

季婉儀被這一摔，驚的一觳觫，呆呆地看着堂上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季忠。

這好不容易起來的高大形象，瞬時矮上三分。

心中略略撫平情緒，她莞爾一笑，誠然一副單憑安排的乖巧模樣，“爹爹平日斷案公明，不若爹爹幫女兒斷一斷，這倆位女兒該囑意誰。”

聽得這番話來，季忠将顫着的手收回，茶盞一托穩，遞至唇邊灌了口茶，半晌後凝聲道：

“楓兒與你自小定親，按理自是要嫁他的。”

季婉儀瞧了眼季忠，知他還有後話，就這般靜待着。

她想的倒是占了幾分，季忠是心有盤算，但季婉儀估摸的與他所想是風馬牛不相及。

季婉儀這方想着，季忠不知表哥墨軒淩姑娘之間的糾葛。季忠那方卻是看的明白，一席面上那三人對他女兒心思，可謂是昭然若揭。

季忠瞧着婉儀，見她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他眼皮咯噔一跳，難不成丫頭喜歡那個木公子。

他眉頭深深擰了一瞬，擡目看去，“這木公子自洛摹穿山越嶺來此，想來也非兒戲。”

季忠瞧着堂下季婉儀颔首靜默的模樣，心裡打鼓什麼時候這般沉得住氣了，“不知，女兒與這木公子相熟否？”

“不熟。”季婉儀淡聲道。

他厮以為這女兒自小是是心悅長楓的，隻是曆來女兒家情怯，不好意思放在台面上。此番将話挑明也不接話，怕也非他所想。

想起飯桌上那一幕，他話鋒一轉：“不知此番同行，墨公子與女兒相處如何，這墨公子我瞧着亦不錯。”

墨軒，關墨軒什麼事。八竿子打不着邊的人也拉來說，真當他這寶貝閨女誰都當個寶。

季婉儀輕擡一記眼皮：“人墨公子心中有人，帶我去治病，不過是看在表哥份上。”

這話一落下，本就惴惴的季忠擡眼打量了一番，見她一副坦然模樣，猶疑着開口：

“真……沒想法。”

“沒有。”

季婉儀回答得幹脆利落，兩個還不夠煩，還再拉一個湊一桌打麻将？這不沒事兒找抽麼。

“二人擇一，倒不如選……”

倒不如。當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擱這兒給我打太極呢。

季婉儀唇笑着，眼中卻是帶着一抹譏诮：“爹意思是必須得嫁？”

看着她這模樣，季忠目色一緩，長長歎了一口氣：

“婉儀，若你有心儀之人，隻要他敬你，護你，愛你，爹絕不反對。爹不能陪你一輩子，你終要嫁人，能是個知根知底的。那怕以後爹走了也能安心。”

季忠這般說着，那渾黃的眼倏地一紅，眼底浮起一片晶瑩。起身行至她身側，輕握住她手，道：

“你娘走得早，與楓兒的婚事，是打小定下，若真不喜，爹……會允你退婚。”

一番話下來，季婉儀心中一滞，于季霜來說他是位好父親，倒是她狹隘了。

她這一世算是占了人家的好福氣，亦不枉前世受那般罪。

微微歎了口氣，擡眼看向兩鬓斑白的季忠，“我再想想，過幾日再答複您。”

聽着季婉儀這口氣有所松動，季忠擡起袖口，輕攢了攢眼角，“出去一趟，你也累了，回房早些歇息。”

“咔嚓”一聲，季婉儀将門合上，轉身緩步往下，若有所思地朝廂房行去。

她木然往石階上走，待行至那雕花木門前，手一揚，“呀”一聲推門，跨過門檻反身輕将門合上。

正轉身之際，面上一陣兒風，腕上一緊，心重重的漏了一拍。她身子倏地一顫，剛打算呼出口，便被人堵住了口。

房内漆黑一團，身子被人抵在木門框前，她驚恐的瞳中印着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