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讓婉儀不能再失去什麼,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将她們帶出去。
“爹,爹,你睜開眼看看啊,是我。”季婉儀跪在季忠身前,那緞衫官服上,拳頭大的窟窿,貫穿整個胸膛下腹。
她俯身貼于地面,肩頭壓不住地抖動,卻忍着不敢吭聲。
“婉…儀?”季忠氣若遊絲,烏白的唇,嗫嚅半晌,凝出聲兒來。
季婉儀一把握住他的手,将手貼在臉畔,穩着聲音柔聲道:“爹,是我。”
兩頰清淚如斷了線的玉珠,滾頰而下,季婉儀緊咬着牙,身子卻止不住地抖。
季忠那沉重的眼皮,似是挂着擔子僅虛了條縫,“哭…什麼,爹……沒事,隻是想你娘了……”
“爹,您别說話,省着氣力,我們能平安出去的。”季婉儀捧着季忠的手,輕聲說着。
他說着,手緩緩擡了起來,欲将去擦季婉儀臉上的淚。“婉儀,爹…死後,你無需為我守孝。長楓……我…告訴他了…墨公子”
季忠動了動眼,看着立在季婉儀身後的墨軒,吊着那口氣想要一并說完:“婉儀…便……托付……給你…了”
一言即終,他腦袋一偏,那手也跟着沉沉的墜下去。
墨軒聞言,握着劍柄的指節漸漸發白,蒼白的唇微微一顫,低沉應了一聲。
“爹!”
那蒼涼而悲惋的聲音,劃破長空黑幕。像是一柄鋼刃,自黑幕劈開一道銀光。
不過兩日短暫的相聚,之後卻是更為凄涼的别離。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早上還好好的。季婉儀木然看着斷氣的季忠,蜷縮着的身子止不住的抖顫,氣哽在喉中吞不出也咽不下。
聽見聲音,墨軒持劍的手微一頓,看着身前蜷縮的身影,心中驟然一緊,狠将手中劍握緊,不斷加快手中動作。
聞聲,淩霄蒼白的唇輕顫了顫,張了張口,卻知道此刻說什麼也無益。擡眸看向境幕,複又轉頭看向外側。
聽見聲音,楚長楓身子一震,轉身看了過來。見到已然斷了氣的季忠,面色唰地一白。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季婉儀,蜷縮做小小的一團,不住顫動的身子。楚長楓赤目不語,似是早将牙咬碎。攥劍的手青筋暴起,轉身揚劍一劈。
劍光迸射而出,劍鳴虎嘯不斷,瘋魔般沖了出去,不停揮劍斬着,斬着那腐屍和那藍色熒蟲。
自那聲嘶力竭的悲鳴後,心空空蕩蕩。
聽着耳畔不斷響起劍鳴聲,季婉儀你要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困在情緒中。
季婉儀強咬住牙,将喉間哽住的氣硬咽下去,輕揚起手拂去面上寒涼一片。
垂目看向膝前季忠,俯身“咚”一聲悶響叩在地面。
她緩緩擡手将季忠手臂交叉,安放于胸前,拂過其微張的眼睑,心中悲道:“爹,我倆人父女緣淺,亦未能完成您心願。但,婉儀如何也會将你帶出去,好好安葬。”
然而回複她的,隻有無盡的沉默,一個再不會問她想吃什麼,吹胡子瞪眼說她不照顧好自己的季忠。
結界邊緣的木洛穌環視着周圍屋舍房間,他微微側頭看向外側奮力擊殺撲來的腐屍的墨軒:“殺了又來,找不到母蠱,你是想讓她死在這裡?”
聞言,墨軒心下一緊,轉過頭來,沉聲道:“方才你找出的不是母蠱?”
“我發現你去青門後,不但人沒長進,腦子也不夠用了。”木洛穌氣極反笑,擡起手将袖口挽起。“先前讓你找母蠱,耳聾了?”
墨軒沒應聲,就在方才,他還認為那虛影兒體内的取出的便是母蠱。
若真如木洛穌所言,母蠱還在,那意味着方才的情形,便極有可能再度重現。
他緩緩回頭,看向跪伏在季忠身側的季婉儀,心中澀然,卻無力回天。
此刻淩霄所撐住的結界,已是強弩之末,而鈴蘭花境幕,僅僅隻能護住婉儀一人。
墨軒擡眸,罩在季府院落的淡紫色結界漸發透薄。再來一次,季府結界破開便隻是遲早之分。
那時便不單單僅是季府這百來号人,而是波及整個廣源郡。此事在外陸,事态若照此發展将波及更為廣闊。
他面色一沉,凝眸看向那還在負隅頑抗的腐屍,熒蟲,絕不能再來一次。
而就在這時,随着幾記“啪”的聲響,那道頭頂處小的淡紫色屏障,龜裂出現蛛網般痕迹。
院落中心境幕外圈,地面倏地打褶,随着褶輕動,漾起層層水幕。
自凝水境幕中,再度升起一道身影,重新凝出一個翠兒。随着翠兒的出現,她腳邊不斷湧起層層蟲海如翻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