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月見騙過了她,才偷偷偏了下腦袋,那道模糊的白色影子背對着她,腰背筆直,正閉目養神。
明霜雪還是那個端肅清正的明霜雪。隻是,她今日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月色如水,紗簾未阖,窗外的海棠在羽被上灑落婆娑光影,她陷在這個疑惑,很快就分不清萦繞的冷香是白荷香還是海棠香,這麼一沉思,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明霜雪為她換好最後一次藥,伸手拂去她面上的寒霜時,說:“臉上的銀屑已經不會複生。”頓了頓,似乎是想讓她安心,補充道,“睡一晚,明日清晨眼睛便可複原。”
這個她聽銀落仙醫說過,因此并不擔心,此時視物已經清晰多了,馬上轉頭去尋明霜雪的臉,即便朦朦胧胧,依舊是霜清雪結的模樣,她翻身一把揪着那人雪白的衣領,終于忍不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這突然襲擊,讓兩人幾乎鼻尖貼着鼻尖,冷白荷的香味一瞬濃郁,她似乎看見了那人淡如冰雪的眸子,這一怔,還以為對方會立馬退開,或者一掌把她打開,可是那人頓了下,似乎也怔住了,就這麼讓她牽着。
這還是她嗎?還是那個外熱内冷、高嶺冰潔,連碰都不讓她碰一下的明霜雪嗎?
就是片刻的發怔,明霜雪拂去她的手,利落地收起藥盒、刀囊,頭也不擡道:“你受傷了。”
“你對每個受傷的人都這麼好?”
夜孤月生怕她說出“人人生而平等”之類她很認同但是壞氣氛的話,可是明霜雪并沒有答話。
氣氛忽然變得很怪異,夜孤月一點也不适應,于是調笑道:“你這樣,很讓人疑惑,我會以為你是在臨終關懷。要不是我天生厚臉皮,而且本來就想借機親近你,肯定被你吓跑了……”她又認真回憶了一下,明霜雪今日雖然很“溫柔”,但一舉一動絲毫不突兀,很令人舒服,吓跑那是肯定不會,于是改口道,“不對,肯定被你迷死了。”
她完全忘了,是她嚷嚷着讓銀落仙醫走開,“換個手輕的來”。因為她當時隻想趕走靠近她的人,并不是真心想換個人來。她心底不願承認,她根本沒辦法讓人觸碰她的眼睛。
靜默半晌,明霜雪的手掌輕輕地覆蓋在她的眼睛上,似乎想要減輕她的痛楚:“還疼嗎?”那手掌長久地停留在她眼簾上,像是想要為她拂去久遠的傷痛。
“什麼?”夜孤月疑惑地轉向她。
明霜雪靜默着,收回了手指。
見她準備離去,夜孤月又開始不舍,其實她習慣一個人,見了她,卻總是想拉拉扯扯的。還是第一次意識到,或許自己也并不全是個獨行的夜行生物。一把拉住了她撤回的手腕,無賴道:“我眼睛看不見,怕黑。”
沒想到明霜雪竟然真的道:“我還坐在這裡。”
“不要!”那她不是白等了兩個時辰嘛,本來準備趕她去睡覺的。
“真的不要?”明霜雪看向她,雙眸清冷。
“真的不要!”夜孤月拒絕得幹脆,然而話鋒一轉,唇角彎彎,“要不你還是陪我睡床上吧。”
不等她反駁,夜孤月分析道:“你看,你再坐一晚,我是肯定不忍心的,但是你回去睡覺呢,我又怕黑。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結合一下,你睡在我床上。合理不合理?”
“不合禮。”明霜雪道。
掌心的手腕動了,夜孤月以為她是要抽走,連忙更緊地拉住,不想明霜雪卻是翻轉皓腕,反握住她的手背,她感覺到一根細細的絲線環上了她的手腕。
“這是?”
明霜雪收回手,那根絲線纏繞到兩人腕上,轉瞬不見:“你若是怕黑,拉動這根絲線,我就在另一側。”
夜孤月好奇地撥了撥垂下的線頭,紅線觸到她的手指,顯現出來。
“拉動一下,我會回應。拉動兩下,我來找你。”
說罷,抽身離開了。
那一晚,風清月明,她握住手腕的絲線,無端像在心口打翻了一罐蜜糖,整顆心甜膩膩的。每當紅線的痕迹隐去,她都連忙再去撥弄一下,生怕一睜眼,隻是自己的幻覺。攥到指節發青,卻沒舍得拉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