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個端方法?”夜孤月問道:“像明霜雪那樣的?做人無悲無喜,說話不急不緩,舉止雅緻有度,态度一絲不苟,表情萬年不變?”
“倒也不必如此。”無棠笑道:“世尊那樣的,仙盟也隻有一個呢。”
“那你說,怎麼個端方法?……流雲你說說看。”
……
夜孤月懷抱着花枝,和無棠、流雲一路說笑,忽然她想起一個人來,頓住腳步:“說起來,我的傷能好這麼快,還多虧銀落仙醫的藥。跟我去謝謝她吧。”
夜孤月思忖自己當時的态度恐怕不怎麼好,她并非不知好歹的人,銀落仙醫與她無親無故,還親自來為她診治。可是她當時實在是不能容忍陌生人觸碰她,才惡言惡語地耍賴,隻想将人趕走。如今傷勢已愈,是該親自和她說聲謝謝,總不能白白斥責了她。
誰知,她隻是這麼一提,兩個小腦袋卻面露驚恐,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夜孤月奇道:“咦?這是幹嘛?無棠,你不是很喜歡銀落仙醫嗎?”
“這……”無棠後退道:“我很喜歡銀落仙醫的為人,可是我有些怕她……”
“怎麼,她還吃人不成?”
無棠吞吞吐吐道:“那倒不是,就是,怎麼說呢……銀落仙醫有些習慣很奇怪,我們适應不了……除了要請她講學或醫治,沒人敢輕易煩擾她的。”
這樣說,夜孤月更是好奇,道:“那我去看看她。”看見兩個小可愛立馬退開一丈遠,便也不勉強,“不用陪着我了,你們先回去吧。”
無棠和流雲立馬手拉手溜了,生怕一會兒就要把她們提到邪魔嘴邊似的。
夜孤月抱着滿懷的花枝,想了想,沒去醫閣,沒回自己的閣樓,轉身去了分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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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推開,一襲紅衣伴着豔豔梅花闖了進來:“明霜雪,我眼睛好了,來看看你。”
她直奔屏風後的書案,刹住差點撞上的身影,直接順勢坐到桌面上,正湊到明霜雪眼前。
放肆的紅衣壓住了一半帛書案卷,點點花瓣飄灑其上,另一半還持在明霜雪修長的手指中。
這人性情穩定,舉止端方,不會為此生氣,夜孤月以為,她肯定要冷淡地将她拂開,像往常一樣,該幹嘛幹嘛,拿她當空氣。
卻不想,明霜雪隻是放下了卷宗,卻沒阻止她,就着這姿勢,好整以暇地看她。
被那雙冰雪澄明的眸子看着,夜孤月心神一蕩,卻聽見她說:“已經好了。”
原來,她是在看自己的傷勢,夜孤月心下無端空落落的,半晌應道:“是啊,多謝你兩夜護持。”
她将懷中的梅花舉到她眼前:“送花給你,要不要?”
生怕她闆起臉來說教,夜孤月立馬道:“花堪折時直須折,仙盟的花兒這樣多、開得這樣好,卻無人駐足欣賞,我每日給你折一枝,也算物盡其用。”
明霜雪看着那花,伸指觸碰,卻不曾碰落一片花瓣:“花朵自折下枝頭,就開始腐敗了。”
夜孤月笑道:“花兒要是有靈,知道能陪在你身側,一定死也甘願了。”
身前的人卻微阖眼睑,輕輕歎道:“人豈能将自己的所感強加于花。”
對話突然到了一個很詭異的角度,夜孤月眨眨眼,伸手在她眼前擺了擺,像是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都揮散:“我就是給你折朵花,你怎麼跟我講起哲學來了。我說你呀,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怎麼淨想些亂七八糟的。看案宗看出的後遺症?”
她落下桌來,跑到前面書閣雅間裡,挑出一個高低胖瘦都合用的青色瓷瓶,又到外面盛了冷溪水,将梅花花枝一股腦插進去,捧到明霜雪書案上放定。
放罷,夜孤月仔細打量了一番:“紅花白衣、紅梅傲‘雪’,多好看。”
明霜雪看了一眼那件古董青瓷,并未言語。
夜孤月道:“我每天都來給你折一枝花,養在你身邊,好不好?”
說罷,也不待她答話,又自顧自去了。
那身影倏忽間消失在眼前。
明霜雪拿起案宗,目光卻落在了那一叢傲然的花枝上,高低長短的搭配并不和諧,隻是顔色鮮豔熱烈。
她放下案宗,去調整花枝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