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在夜晚的雪地裡行走。

他很困，身體困頓沉重，但意識十分清醒——特别是當黃金聽到飛行器的聲音時，就已經先一步擋在學校面前。

今晚的月人也為他而來。

他特意走的很遠。

那些淺黃色的人形都滿面笑容，既沒有握弓箭，也沒有拿着别的武器，他們笑吟吟的從花一樣展開的飛行器上緩緩走下來，中間的月人手裡捧着另一隻罐子，走到最靠近黃金的位置，他停下來，将手中的罐子遞了出去。

“——”

那罐子裡，是另一塊晶體。

黃金低頭看着那東西，擰起眉毛，接了過來。

月人們将東西送到，就馬上欠身後退，退回飛行器上，遠遠望着黃金，其中有幾個還在跟他招手。

這群家夥完成了任務，合上飛行器，就像來時那樣飛快離去了。

黃金看看手裡的東西。

這次的晶體，是一塊白色的，方形結晶。

黃金捏碎了罐子，取出結晶，舉到月光下凝視了一會，這才含進體内——這塊寶石結晶在黃金特殊的流體金屬體内碾碎，然後消化，解讀，黃金閉上眼睛，安靜的站着。

風帶着雪塵掠過大地。

作為一塊有生命的金屬，而且成功成為了寶石人，從那些不成型的金屬微生物中脫穎而出，黃金自我中還是高傲并且自滿的——他在一群前輩裡顯得那麼漫不經心，甚至成熟和可靠。

光華灑在鎏金的頭發上。

雪塵漸漸爬上他的腳。

——那些古生物的記憶和情感，特别是與他那麼相似的那個人類——所謂飼養晶體的古人類【羅摩】，隻是接受了他的一點點部分，居然就複雜到讓他覺得動搖，作為非人的寶石人，如果完全接受了這個人類所有的記憶……那作為寶石人單薄的自我可能會短暫迷失掉吧。

人類。

一種脆弱，但複雜異常的東西。

寶石人需要一百年到兩百年來學習如何生活，工作學習，防備月人，這些東西人類隻需要幾十年就可以學的更多。

月人想讓他幹什麼？

黃金在新的記憶裡試圖尋找答案——他看到很多人，看到管道和線，白色的試劑，發光的屏幕，劃過天空的星星。

是想告訴他人類如何嘛？

黃金有些不爽的擡頭去，目視空中遙遠的月亮，那輪像蒼白屍體一樣的圓形球體，無關恐慌和不安，他突然對月亮有了短暫的興趣。

寶石人的臉和頭發凝出一股液态來，短暫的向上伸去，直直的指着那輪蒼白圓形。

“——”

“想讓我過去嗎？”

高挑的生命，嗓音帶着非碳基生命體所能發出的嗡鳴，變形的身體在寒風中，以柔韌的金屬狀态活動，微生物在缺少陽光的狀态下運行。

“想讓我做什麼？”

黃金笑了笑，漫不經心。

“哈，這麼重要？”

——

……

南極石繞了一圈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下意識開始有些焦慮。

纖細剔透的寶石人像冰雪中的精靈，額前一绺晶瑩在走過走廊的時候被斑駁月色照的發出一閃一閃的銀光，隻有在冬季才會如此鮮活漂亮的類人生命。

他并不敢大聲喊叫，因為所有同伴都在冬眠，包括金剛老師，南極石不希望自己弄丢了黃金，還吵醒老師和大家。

——所以說那家夥到底哪去了？

——哪裡都找不到。

南極石擰着眉頭想，試圖說服自己。

自己為什麼焦慮，其實不必焦慮啊，那可是那個被大家都認可的黃金，出生沒幾年就打的月人頻頻敗退的黃金呀，南極石在心裡說。

那可是黃金——

但是在身體裡似乎還有個聲音在絮絮些糟糕的事情……比如黃金再次沉睡，睡在自己找不到的地方，被大雪掩埋在某個地方，直到來年春天南極石在睡去的最後一刻都找不到他，曬不到太陽的黃金肯定會沉睡更久，又跟之前一樣躺在那個地方——三年？十年？或許更久？

或者幹脆更糟，在南極石不知道的地方睡過去然後被月人帶走了？

自己是前輩，要冷靜。

南極石安撫自己道——

要冷靜，要冷靜，黃金絕不會出事。

才說過喜歡自己的黃金，絕對不允許他被自己弄丢掉——

于是寶石人的腳步越發的快起來，赤腳踩到地闆上的聲音悶悶的，很脆硬的聲音，好像白天發生的那些尴尬和慌張全都不重要起來，南極石滿腦子隻剩下尋找他，似乎不在今晚找到他，南極石就覺得自己會丢失什麼東西。

因為激烈的心情，裂縫爬上南極石的眼角，無意中，細小的碎片脫落。

冬季夜色漫長黑暗。

——南極石最終還是在夜色下沖出學校去外面尋找。

他遠遠望見結冰的海面。

浮冰還在發出那些喑啞的聲音，一陣一陣從遠方傳來，在緩慢晃動的一些冰面碎塊上，隐隐約約有個人影站在那。

“……黃金？”

南極石盯着那個影子問。

影子動了動。

然後一陣狂風襲來，從遠處卷過雪原，差一點把南極石卷的飛起來，遠處那個影子也被吹動了一部分，厚厚的像長頭發一樣的部分被狂風吹起來，在遠方變成一道黑色的沉重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