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餘希檸準時出現,趕在劇團上台表演前先把個人展示的鏡頭取了一遍,做了一晚功課,她已經能準确喊出每位演員老師飾演的角色名。
素材拍完,她花了兩天做剪輯,找合适的背景音樂,把DEMO發給許于薇時,許于薇都驚了。
“你這片子拍得太好了吧?和你找給我的樣片感覺不一樣啊。”
“我改了一下形式,額外取了一些城市空鏡,就當順帶給小城做下宣傳吧。”
餘希檸也沒把握,發給許于薇那份是她推翻之前樣片思路剪輯的,怕和許于薇要求的不一緻,她還剪了個常規版。
“還有一個是之前的樣片思路,你看覺得哪個ok,我輸出高清版的發給你。”
“太棒了希檸,你這天生是剪輯師啊,這片子剪得真的太棒了,發到網上估計能得很多關注和曝光。”
許于薇發了個大紅包作為感謝,餘希檸沒收。
“不用啦,你覺得可以就行。這也算給了我一個近距離學習的機會,這些天收獲挺大的。”
都說藝術可以陶冶人的情操,這話真的不假,這幾日忙于拍攝和剪輯,餘希檸心情平複了許多。特别回看拍攝素材時,整個人忍不住又沉浸在歲月嗚咽中。
那些被現代劇場淘汰的油彩,在她的鏡頭裡,宛若那緩慢生長出鳳凰的尾翎。對焦時微微顫抖的光圈,分明是在丈量傳統與現代之間的距離。
唱腔落于耳邊,對上鏡頭裡放大的旦角眼神,手指翻飛間仿佛揉碎了百年的悲歡。銅鑼一響,倏然窺見舊時戲台上搖曳的燭光。
陳慧柔偶爾也會過來看她片子剪輯的進度,從沉默到主動給一兩句建議,再到聊起饒平潮劇、布馬舞的發展曆史,母女倆的關系總算緩和了。
眨眼餘希檸回來也有一個星期,陳慧柔去看望陳鎮東,陳敬濤恰好在家,問起餘希檸工作找得怎麼樣,陳慧柔一籌莫展。
“她說要去北京找工作,我和序洲不同意,就沒再聊了。”
陳敬濤端坐在主位上,沉吟道:“嗯?怎麼想要去北京。”
陳慧柔在一旁坐下,解釋:“說北京外企多,機會更多。”
“外企?阿琪不就在外企,自己母姨的資源不利用,去北京能幹什麼,還是天真理想了些。”
陳敬濤說話很直接,往常陳慧柔免不了要替餘希檸争辯個一兩句,但這次卻覺得他句句說在自己的心坎上,畢竟她也是這麼想的。
“等我跟梓钰說一聲,讓她勸勸。”陳敬濤用茶夾夾起一杯茶遞到陳慧柔面前:“兒孫自有兒孫福。”
陳慧柔來也是做了這個打算,想讓陳梓钰幫忙勸一勸,沒想到陳敬濤先提了,她便順勢關心:“梓钰最近怎麼樣?上次君姐想給她介紹的對象,處了嗎?”
陳敬濤搖搖頭:“說不聽。”
陳慧柔:“孩子都大了,父母說的話都聽不進去。”
“敬禹和你聯系了嗎?”
陳敬濤忽然說起陳敬禹,陳慧柔搖頭,她和這個小弟一向話少,不同階層話題都聊不來。倒是陳敬禹的妻子餘姗,偶爾會給她打電話閑聊家常。
餘姗和王君一樣,結婚後就是專職家庭主婦,性格溫柔,人長得漂亮,情商也高。和女兒陳時宜的關系更是處得像朋友一樣親密,讓人豔羨。
餘希檸上大學前就經常說陳慧柔,如果可以學着跟小舅媽一樣就好了,什麼話題都聊得來,永遠不會發脾氣。
“他說時宜這個暑假要回來,準備去廣州實習,到時候,表兄弟姐妹都在廣州。”
陳時宜是在美國上的大學,假期很少回來,基本都是跟同學去旅遊。難得這次要去廣州實習,陳慧柔聽了也覺得新鮮。
陳敬濤端起茶壺添茶:“希檸要是去廣州,人就齊了。”
“我回去跟她說說看,本來留在廣州就不錯,非要折騰去北京,也不知道北京到底有誰在,這麼吸引她。”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陳慧柔還要回家做飯,離開前不忘提醒陳敬濤:“大佬别忘了跟梓钰說一聲,讓她當姐姐的勸勸。”
陳敬濤:“好。”
天氣預報發布今年第六号台風将于三日後下午在南部沿海海面生成,傍晚的天空宛若一盤被打翻的琺琅彩顔料盤,鐵鏽紅與黃丹橘在雲隙間肆意暈染。雲絮邊緣折射出玫瑰金的裂紋,好看得讓人忍不住駐足拍照。
餘希檸趴在陽台上一邊欣賞一邊吸着果凍,巧的是,果凍也是橘子味的。
陳慧柔的車停在樓下,她摘下頭盔,一手拿着,一手拎着好幾個袋子。餘希檸見狀,咬着果凍吸嘴,把門打開,拖鞋都沒換就下樓想着幫忙拿。
“不用,你穿着拖鞋快回去,别弄髒鞋底。”
陳慧柔躲開餘希檸,三兩步上台階。
餘希檸心裡嘀咕:“髒都髒了,也不讓幫忙拿。”
進屋後,陳慧柔見鋼琴椅被挪動過,表情有瞬間變化:“下午練琴了?”
“嗯,閑來無事彈了彈,不過譜子都忘得差不多了。”
餘希檸跟在陳慧柔屁股後面進廚房,靠着窗戶看着陳慧柔衣服都沒換就忙碌着淘米做飯。
“媽,我不去北京了。”
陳慧柔彎腰的動作一頓,緩緩回過頭來,表情裡一閃而過的喜悅,似乎覺得太明顯而收斂,認真道:“想清楚了?”
“嗯,我後天就去廣州,打算先住在姐那裡,方便随時去面試。”
這麼短的時間,隻能是餘希檸自己想通了,不可能是陳梓钰打電話來勸,陳敬濤在這方面的行動力沒那麼快。
陳慧柔暗自松了口氣,點頭道:“好,好,好。”
吵架時你一言我一句,一堆車轱辘話可以來回說一整夜,打定主意選擇順從,卻隻需要這麼簡單兩句,餘希檸抿了抿唇角,裝作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衣擺。
“那我去跟姐打個電話說一聲,暫時在她那借住一段時間。”
“去吧。”
這晚,陳慧柔心情好,多做了兩道菜,都是餘希檸愛吃的。餘序洲下班回來看着四菜一湯,滿腦子問号——
“過節了?”
陳慧柔笑呵呵:“比過節還開心,你女兒想清楚了,後天就去廣州找工作!”
2018年的夏天,餘希檸做了回乖乖女,收起張揚肆意的性子,順從父母的心意去了廣州。北漂成了她心底一個未圓的夢,坐在高鐵靠窗的位置看着一段段路過的風景,她說服自己去接受這樣的安排。
或許,那也是座可以熱烈自由活着的城市。
陳梓钰工作後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一個月房租要兩千二,餘希檸搬過來短住,原本說分攤費用,但陳梓钰不讓,畢竟餘希檸還沒有找到工作。
姐妹倆商量到最後,由餘希檸來負責每個月的物業費和水電。
一個月後,餘希檸順利拿到一份外企offer,薪資待遇還不錯,算在廣州正式落腳。當晚陳梓钰決定給她好好慶祝,叫上了在白雲區的陳梓航,姐弟三人選了家川菜館,用辣椒寓意接下來的日子——火,火,火!
“陳梓航,你最近在忙什麼啊,學校都放假了你也不回家,不會真是在實習吧?”
陳梓航今年大三,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前兩個月忽然跟家裡說暑假不回去,要在廣州找工作。期間也沒有跟陳梓钰聯系,連生活費都不用給,像真賺到了錢一樣。
“和幾個兄弟在做淘寶,忙到暈。”
餘希檸啊了聲,怎麼突然做起生意來了:“你不是讀計算機的嗎?實習不找相應的工作,去做淘寶?賣什麼啊?”
“汽車配件。”
餘希檸:“……”
陳梓钰:“……”
倆姐妹對視了一眼,顯然對這情況都不了解,也不賴她們不關心陳梓航,是這事兒本來就是他瞞着幹的。
“我就是搭把手,沒出錢,想着做成了再跟你們說。”
陳梓钰擰眉:“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應該積累點相關實習經驗才是,賣汽車配件這種,不念大學也能幹吧?你這事兒要讓爸媽知道,一定氣得跳腳。”
“你别說不就行了嘛。”陳梓航吃飽,靠着椅背一臉懶散:“你知道這玩意兒多賺錢嗎?阿浪這個月賺了這個數。”
陳梓航擡手比畫了個數字,餘希檸驚得瞪圓了眼:“這麼多?阿浪是誰?社會人?”
“我高中同學,在佛山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