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希檸一早就跟宋喬夫婦來佛山順聯看家具。
宋喬是去年買的婚房,明年年中交樓,想着趁周末來佛山看一看沙發和床,順帶拉餘希檸也一起參謀,積累點經驗。
“你們樓盤進度怎麼樣?”
“我買得晚,看公衆号推送的家書,過完年也能交樓裝修了。”
餘希檸最近也在惡補全屋定制的知識,今天跟宋喬過來,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直接抄功課。
“那還挺快的,收樓的時候你爸媽來嗎?”
“不來吧,來了也沒什麼用,又不是收了就要搬進去,還得整改一些細節,等入宅再讓他們來吧。”
餘希檸打算等全部弄好了再讓陳慧柔和餘序洲來看,畢竟裝修這塊,他們也不懂。
宋喬了然點頭:“那你一個人要操心的事還挺多的,像我們有兩個人,也需要分工。前期他負責硬裝,我負責軟裝,不過到頭來還是我一個人掌控全局,有些細節男人都不注意的,也沒有審美感。”
“我現在每天都得花時間在小紅薯上看攻略,還好業主群裡有不少之前已經做過功課的,多少也能抄一些。像你們有兩人商量總比我一個人糾結好。”
餘希檸有種任重而道遠的感覺:“前期功課還好,後面盯場才讓我犯愁,從租的地方過去太遠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來回半天時間就過去了。工作日還要上班,想想就頭疼。”
宋喬建議道:“要不讓你媽上來盯?”
餘希檸果斷搖頭:“那我情願自己頭疼。”
佛山順聯是做定制家具出名的,很多網紅款式都能在這裡找到工廠訂做,區别在于用料和工藝。
宋喬來之前也是在網上看了很多帖子,問了很多真實買家的反饋才粗略定下幾家作為今天主要目的地。
三個人從白天逛到黑夜,宋喬夫婦定下了一個沙發款式,包括布料顔色、用材都當場确定,餘希檸也看好了兩三個款,加了門店聯系方式,就等着交樓量完尺寸再聯系。
這一趟總算不是毫無收獲,三人吃完飯回到市區已經十點半,餘希檸到家也要十一點多,還好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
洗完澡吹完頭發,餘希檸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朋友圈裡刷到許自衡剛發的情侶合照,随手點了個贊。
沒過多久,頂部出現新紅點提示。是作為共同好友的林嶼沉,也點贊了這條朋友圈。
餘希檸一下就想起陳慧柔說的那件事,都過了兩三天了也沒動靜,許是沒成,不然以陳慧柔的性子不可能按耐得住。
心裡有片刻失落,但也很快釋然,眼下要忙的事情還很多。
餘希檸昨天剛答應了宣傳部的老師,過年回去拍宣傳片,還得趁有空理一理拍攝思路,找找有沒有什麼片子能提供新思路的。
雖說老師是因為幾年前那條宣傳片找過來,但餘希檸還是想拍些不一樣的,總不能兩三年過去還同一個水平。
次日,陳慧柔給餘希檸發了好幾條信息都沒回,一個視頻電話打過來才發現,人還沒起床。
“都中午了還不起?”
中午?
餘希檸吓了一跳,看了眼手機時間,十點零二分,内心翻了個白眼,差點想說髒話。
“昨天睡得晚,有什麼事嗎?”
“昨天和宋喬他們兩口子去佛山看家具了?”
“嗯。”
餘希檸把手機開免提,賴了會床後才慢吞吞起身穿衣服,進浴室洗漱,擠着牙膏刷牙,一邊把水煮開。
聽着電話另一頭的陳慧柔不停地唠叨,大緻意思就是問人家是夫妻倆有商有量,她一個人跟在屁股後面,有沒有點落差感。
聽慣了這些話,餘希檸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倒了杯溫水喝,重新拿起手機坐在沙發上準備點外賣。
“你打電話來就為了說這些嗎?還是有别的什麼事?”
陳慧柔一歎氣,餘希檸就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麼。
“嶼沉的事,你沐卿阿姨回複了,他說現在正在創業初期,工作不穩定,太忙了,暫時不考慮談戀愛。”
“哦。”
失望落空是什麼感覺,餘希檸好像已經習慣了,早就有了預感,聲音也顯得很平靜。
可就是這種不痛不癢的态度,一下刺激到了陳慧柔,餘希檸越是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陳敬禹那日的嘲諷就越刺耳。
“單靠我們家長來張羅這種事,希望是很渺茫的。其他人都是自己努力,從工作、學習、社交去向外拓展朋友圈。你一直宅在家裡剪片、煲劇,這樣是不行的,要多出去參加一些活動,多認識一些人。”
“媽,你怎麼又來了,這話題我們之前不是聊過嗎?我上班已經很累了,周末就想休息,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當然,朋友組織活動我會參加,可也沒有認識新朋友的空間啊,再說了,外面世界魚龍混雜,保護自己都來不及。”
餘希檸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和些,下意識把語速放慢,就為了陳慧柔能夠聽進去。
結果下一秒,她也不知道是哪個詞觸到了陳慧柔的逆鱗,令對方瞬間激動起來:“喜歡的事情?你那些事能有什麼用啊。餘希檸你能不能現實一些,别總是把心思寄托在一些莫須有、實現不了的事情上。我們找對象也是要看看自身條件的,你不是陳時宜,沒有她那麼高的學曆和背景,我和你爸也沒有小舅那麼有能耐,他們能挑三揀四能要求高,你要求不了。”
餘希檸看外賣的動作一頓,一大早莫名其妙挨了頓罵,仔細一聽,說法還換了。
“你突然間拿陳時宜來作比較幹什麼?”
“我就是想告訴你,不要眼光太高,我們家就是普通人家,找個各方面條件差不多的就行,别總是活得那麼虛幻,你過完年就二十九了,轉眼都三十了!再不抓緊,等陳梓航都結婚了,你還單着。”
“單着怎麼了?犯法了嗎?”
餘希檸聽笑了,自從工作步入正軌,結婚這話題就緊趕着來,車轱辘話翻來覆去,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隻要她一日不結婚,就永遠無法掙脫出來。
“我難道就必須通過結婚,通過一個男人來實現我的人生價值嗎?單我餘希檸一個人是過不下去還是怎樣?”
“我不否認你的獨立能力,但一個人和兩個人互相幫襯是不一樣的。你現在還沒有遇到難事,等遇到了,你就知道身邊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有多難。我和你爸都老了,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你過得好,我們才能放心啊。”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現在在說什麼?”
近兩年餘希檸越來越覺得自己脾氣不好,特别是在跟父母的溝通上,像炮仗似的一點就燃。疫情後,見到陳慧柔身體狀況那麼差,她還是努力說服自己,要多體諒父母,要理解,要對他們好。
可明顯,隻有她這麼想。
同樣的話,同樣的争吵,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一個間斷性發作的狀态。
餘希檸覺得自己像被緊緊束縛住了一樣,她不願意用道德綁架這樣的字樣來形容陳慧柔的所作所為。
她隻是覺得,從某個時間段開始,不像是父母的孩子,而像是他們的任務,他們攻略自己人生副本裡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
在念書的時候,考高分,上好大學,是好孩子的标簽,是他們竭力要去促成的目标。
在工作的時候,考編制,結婚生子,是好孩子的新标簽,是他們任務裡最後一環,且不包售後。
如果婚姻失敗,如果所嫁非良人,一概不管,一切以先結婚為主。
“媽,我們倆不是工廠裡流水線的産物,我們是獨立的個體,做不到每個流程都和别人一樣。我有獨立的思想跟意志,有我想過的生活,我希望你也是,你也應該是獨立的,而不是要依附我。”
餘希檸深呼吸,手心開始無端端冒汗,眼眶熱意也越來越明顯。
“你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在你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這樣的話太重了,重到我承受不起。我一個人在外生活跟工作,本來就有形形色色的壓力需要我自己去調節,你幫不上忙不要緊,可你不能也像座山一樣壓在我身上啊。”
眼淚終于止不住地往下掉,餘希檸張嘴就嘗到了鹹苦的味道:“如果你一直這樣,改變不了,那我們都會過得很痛苦。”
說完這句話,餘希檸徑直挂斷了電話。
周日的早晨,陽光透過紗簾照射進屋子,卻沒能照到餘希檸身上,她坐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背光處,一切就是那麼巧妙地與心境相互吻合。
陳慧柔的一通電話打亂了她的生活節奏和安排,過往吵架的畫面也再度被翻了出來,餘希檸默默捂住臉哭出聲,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把日子過成這樣,更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親母女,卻要鋒芒相向。
那明明是愛吧?可為什麼讓人那麼痛苦。
陳慧柔和餘希檸的關系又陷入了冰點,餘序洲得知來龍去脈,既無語也無奈。
“還有兩個星期就過年了,你就非得跟她吵?”
“是我想吵嗎?我苦口婆心勸,是她不聽。”
冷靜了兩天,陳慧柔也有些後悔,就像餘序洲說的,不該因為陳敬禹三兩句話,就把情緒全灑在餘希檸身上。
可她當時就是控制不了,眼下也隻能借餘序洲的口去試探餘希檸年末安排。
“農曆二十七回,坐許于薇的車。”
餘希檸很晚才回餘序洲的消息,文字看不出情緒,就覺得很生硬。
“大過年的,她回來你别再跟她聊這個話題了,這事也急不來。”
餘序洲收起手機,叮囑道。
拎着兩瓶酒到便利店櫃台結賬,看見架上擺放的一盒盒香煙,餘希檸突然就想起好幾年前在陳梓钰書櫃裡翻出的煙和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