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慣于将所有情緒都在心裡，而現在，這些情緒豐沛地他的心都無法承受，堵塞着他的嗓子，讓他不得不張開口。

樓月聽到吳覆忽然開口，“你的腳傷……怎麼樣？”

他像是極少開口說話，所以說話時總有些滞澀之感。

樓月道：“小問題，已經好了。”

得到這個回答，吳覆聲音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寒柳院又陷入了沉默。

這莫名的沉默讓樓月覺得有些尴尬，寒柳院就這麼大，該逛的都逛完了。今天來此本就隻是來看看吳覆為什麼黑化值忽然漲了，還當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事。

既如此，也沒必要再待下去，總不能和吳覆大眼瞪小眼吧。

再說了，她雖穿成了惡毒女配的角色，又不代表她願意被人讨厭。以吳覆對她的仇恨值，她呆在這裡不是自取其辱嘛。

于是樓月便對秉燭吩咐：“回宮。”

她要走了？

吳覆聽到這話，怔怔地想着。沒有相處多久，她為什麼就要走了。

他張嘴想說話，可不知該說什麼。

有些話梗在他喉頭，可根本說不出口——他想讓她留下來。可是他憑什麼将她留下來？他想問她為什麼過去一個月忘了他，可是他憑什麼這麼問？他想問她下一次再來寒柳院是什麼時候，可是她憑什麼又會再來寒柳院這種荒僻的地方？

他心中塞着許多事情許多情緒，可沒有一件是可以訴諸于口的。

可是，她的身影就要跨出寒柳院的大門了，等她走了，下一次見面不知是何年何月。吳覆慌張地開始找話題，“等等！”

他看到她聞言，轉身，望着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有事？”

那些糾纏于心的、讓他心緒凝滞的情緒，沒有一件能說出口。

他的手在袖中捏緊成拳，指甲緊緊扣着掌心，終于說出了一句話，“……上次你救了我。”

“……謝謝。”

這話出口，他看到她微微偏頭，眨了眨眼，露出了驚訝的情緒，望着他，像是難以相信這兩個字會從他之口說出。

道謝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表達，以至于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似乎有些羞窘的情緒透出。

上一次吳覆的道謝，被隐沒在寒冬的風聲之中，因此，這還是樓月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道謝。

看着這樣的吳覆，樓月忽覺得有些有趣。有趣的不是他的道謝，實際上，或許是因穿成了惡毒女配的緣故，樓月一開始就知道身邊的人對她基本都沒有什麼好印象，因此她自己也沒有什麼期待。

她覺得有趣的是，對吳覆而言，道謝明顯是極少說出口的話，因此他開口時，極為生澀，少年那張略顯青澀卻又因經年面無表情而稍顯成熟的臉，因道謝而透出未被藏住的、名為羞窘的情緒，讓她覺得有趣。

她笑了一下，說：“不客氣。”

然後離開了寒柳院。

黑化值莫名發生變化的原因沒有找到，卻收獲了吳覆的一句感謝，倒也不賴。

又過了半個月，吳覆的傷勢徹底恢複後，雲心公主的善心便也到此為止，湯藥與飯食都停了。

經過這次打獵，樓月與雲心公主的關系漸漸和緩，隻是她再怎麼旁敲側擊，卻也無法徹底改變雲心公主的思想。

于雲心而言，吳覆不過是宮中一個身份特殊的囚犯，她的善良如陽光，有時或許會照耀在這個囚犯的身上，卻不會永遠停留在他的身上。

樓月對此也不能強求，她總不能逼着雲心繼續給吳覆送溫暖吧。其實相比原書中的劇情，如今雲心公主與吳覆的交集已經多了不少了，系統劇情中，他們二人才隻有一次交集呢。

于是樓月隻能重新讓秉燭照着以前的樣子去給寒柳院去送飯，誰知秉燭重新送飯的第一天，吳覆半個月不動的黑化值，忽然又産生了變化。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73%。】

又降低了？雖說降低是好事，但樓月很想知道黑化值降低的原因啊，好讓她學到經驗，以後更加再接再厲。現在這黑化值莫名升高降低，讓她滿頭霧水。

男人心，太難琢磨了！

待秉燭回來後，樓月專程問了問她今日送飯的經過，又問她今日吳覆可有什麼與往日不同的地方。

秉燭答道：“與往日不同的地方……公主這麼一說，好像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秉燭邊說邊回憶，“奴婢進寒柳院的時候，院中并沒有人，那位人在正屋裡，坐在窗邊方桌邊上，整個人陰沉沉的，像是與世隔絕一樣。可看到奴婢的時候，他一下子站起來，好像……好像眼前一亮，竟難得開口跟奴婢說話了。”

樓月聽得“哦”了一聲，“他說什麼？”

秉燭道：“他問，是西樓公主派你來送飯的？奴婢說是。他又問，那你明天還來嗎？奴婢說還來。然後他聽了這話，整張臉像是被點亮了一樣，奴婢覺着，那位應該是有些高興的。後來就沒有什麼了，奴婢送了飯就回來了。”

樓月聽得皺眉：秉燭送飯，吳覆高興？為什麼？

她支着胳膊，食指輕敲額頭眉心，開始思索。

吳覆黑化值降低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以前也是秉燭給他送飯啊，也不見他黑化值變得這樣頻繁且無規律。

且，為什麼雲心公主作為他的白月光、心上人，前陣子給他延醫問藥、送飯送菜，他的黑化值卻毫無變化呢？

以及，半個月前他黑化值忽然無原因地升高，等自己去寒柳院一看，他黑化值又驟降5%，背後原因又是什麼呢？

樓月想了半晌，忽一下子直起身子，腦海中有個猜測——是不是他在寒柳院太孤寂了，所以每每有人去了寒柳院，他的孤寂就會稍有緩解，黑化值就會降低。

樓月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覺得這才是唯一解釋。

她換位思考，若是自己經年被囚，那種孤寂與凄涼會讓她發瘋，這時候有人前來，她的黑化值也必然會降的！

所以……能讓吳覆黑化值降低的行為，就是有人去寒柳院陪他說說話？

這個舉動，很簡單嘛……樓月托腮，臉上露出笑容，覺得自己距離完成任務又進了一步。

不就是去寒柳院？簡單，左右最近閑得發慌，明天就去！

于是次日，樓月用過午膳之後，消着食走着路，就這麼閑逛去了寒柳院。

院門打開時，她看到吳覆正坐在階前，面無表情，目光像是在放空，不知在想什麼。聽到聲響時，他驟然擡眼，見來人是她，他猛然站起了身，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來了！

吳覆的心，瞬間像是被擊中。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72%。】

如是接下來的半個月，樓月三天兩頭便去寒柳院轉一趟，其實她和吳覆不熟悉，她本性并非雲心公主那樣的活潑爛漫之人，而吳覆更是寡言到令人懷疑他是啞巴。故每次她去寒柳院，不過是打個照面便走。但每每她一去，吳覆的黑化值就會穩定地降低一點。

自從做了惡毒女配，樓月從沒想過自己降低黑化值竟能這麼順利。

她簡直感動得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