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覆撫着新送來的書冊,心想,至少她沒有徹底不理我。
靠着這一點蛛絲馬迹,吳覆熬過了漫長的夏日,整整三個月不曾再見到她。
他無數次問那送飯太監關于西樓公主的近況,但送飯太監也不過是粗使太監,哪裡能知曉宮中主子的情況。問得多了,太監耳朵都生了繭子,于是每日送飯來時,不待他張嘴,便先回一句“不知道!”
時間久了,吳覆便閉上了嘴,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後悔如蟲豸,啃噬着他的心,從内而外。
他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何要刨根究底去詢問。
如果他沒有自作聰明地試探她,那麼現在,他還可以心照不宣地默認那軀殼下換了靈魂的事實,還可以每隔幾天就見到她。
而不是現在,他隻能日複一日地坐在寒柳院緊閉的大門後,從早至晚,從那緊閉的門縫之中向外窺望,期待着能在這條破敗的小巷之中,再度看到她的身影。
她不會再來了。
而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他伸手,掌心貼着寒柳院厚重而粗糙的大門,閉着眼,痛恨自己的無能。
如果他能出去,如果他有自由……
……
自險些被吳覆戳破身份之後,樓月用了好幾日才驚魂初定。
她不敢再去寒柳院了。
她之前真是太得意忘形了,這個未來的大反派,如今雖隻是少年,但心思已顯露出缜密聰敏。而自己,竟那樣不設防、不僞裝,就在他面前那樣輕松随意。
樓月長長歎息。
或許是因為……她将他當做朋友了吧。
有時候樓月覺得自己和吳覆有些相似之處,他國破家亡、孤身一人、被囚深宮,她是異世孤魂、無親無友、受制系統。或許就是這一點相似,讓她對願意對這個少年,有了除系統任務要求之外的接觸。
但也就是因為這些多餘的接觸,讓她的身份險些暴露。
看來果然就該把自己當成工具人。她是來做任務的,不是來交朋友的。
這個位面的任務完成了,系統會把她甩到下個位面去。到時候,就算這個位面有摯友、有親人,又有什麼用呢。
在她前世因病去世的那一刻,她與世界的關聯就已經消失了。如今的她,隻是借由系統生存的工具人罷了,既然是工具,那談何情緒呢。
樓月忽然自嘲一笑,仰面向後倒在榻上。夏夜的風清清涼涼,于是樓月命人将矮榻搬在寝宮外的庭院中。此刻她躺在榻上,望着夏日夜裡高懸在天上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是自由的。
但我不是。
天上的月亮是孤獨的。
我也是。
在月光中,她閉上眼,想:沒關系,那些牽絆我不需要。
她隻要活着就好了。
“秉燭。”樓月忽然叫道,秉燭走了過來。
樓月道:“你去雲心公主那裡傳個話,就說她邀我明日去博望苑騎馬一事……我不想去了。”
秉燭微微一愣。不想去了,這理由太直白,隻怕說出口要令雲心公主傷心的。好不容易公主與雲心公主如今關系和緩了許多,為何要說這樣的話。
于是秉燭道:“要不,奴婢給雲心公主說您因暑熱身體不适,不宜騎馬?”
縱真不想去了,找個托詞也好些。
樓月卻搖頭:“不必了,就直接說我不想去了。”
秉燭遲疑,但還是應了一聲是,然後離開了宮殿,往雲心公主的居所去了。
樓月躺在榻上,眨了眨眼,望着天空中高懸的月亮。
近來和雲心的關系也太密切了些,這少女天真爛漫,二人自之前博望苑一事關系和緩了之後,她就喜歡拉着樓月到處玩耍,整日姐姐、姐姐地喊着她。樓月此前是覺得很開心的,她喜歡交朋友。
但今次吳覆的懷疑令她不敢再放松自己了。
雲心的心思雖不如吳覆那樣敏銳,但接觸久了,到底怕被她察覺出不對來。
還是冷淡些吧。
而且,她是惡毒女配,是不應該和善良的女主交朋友的。她應該嘲諷女主、嘲笑女主、欺負女主,然後被狠狠打臉回來。
她不應該交朋友的。
在樓月的刻意冷淡之下,她與雲心的往來也變少了。
于是,樓月變得孤家寡人起來,這個蟬鳴聒噪的夏日,她獨自安靜地在自己的宮殿之中生活着。
她偶爾看一眼吳覆的黑化值,看到他的黑化值依舊穩定在50%,并沒有上升的迹象。既然黑化值已達到了系統的要求,于是樓月便也刻意将寒柳院遺忘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