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前昏迷了五天,今日雖蘇醒,到底身體還虛弱着,不過慢慢走了一會兒,樓月便覺得有些累了,轉身準備回去。
誰知轉身,擡眼一看,卻見黑發黑衣黑瞳的少年正站在身後不遠處,沉默而極有壓迫感地注視着她。
樓月一愣。
怎麼是吳覆。他什麼時候來的。
見她注意到自己了,吳覆大步走了過來,站在樓月面前,輕聲道:“侍女說你身體不适,不見外客。我以為你會在帳中休息……可原來你在這裡。”
他眉眼鋒利,瞥了一眼遠處的謝寒與雲心,再轉過臉來,那目光沉沉,看得樓月心虛,“原來我是外客。”
雲心公主也就罷了,謝寒呢,他也不是外客。
原來隻有他是外客。
……
早些時候。
吳覆靜候在皇親國戚所居的那片營帳外。
這片帳篷居住着皇子、公主、侍奉的妃子美人等,是距離國君禦帳最近的帳篷。守衛森嚴,有侍衛日夜巡邏守衛,外人無令不得擅入。
吳覆欲見西樓公主,在沒有得到公主的允準前,他被把守的軍士執戟攔住。
于是他隻能沉默地等在外面,等侍女去向西樓公主通傳,然後等她的傳召。
無論他内心多麼急迫地想要見到她,想看看她重新蘇醒過來的樣子,都隻能在這裡等待。他們之間的地位差異太大,他必須不擇手段地往上爬。
等待的時候,吳覆不由自主地望向最中央那高大的禦帳。
國君的禦帳高大而輝煌,如衆星拱月一般,被所有帳篷圍拱在中央。
樓國國君就住在那裡,覆滅吳國、殺他父母親人、緻他國破家亡、将他困在方寸小院中不得自由的罪魁禍首,就在那裡。
他面無表情,感受着心中的情緒——他想殺了樓國國君。他一定會殺了樓國國君。
心中翻湧的殺意與仇恨,讓他覺得眼前似乎再次出現了一道血痕,那是太監被打死時拖走的血痕,一直留在他的心中。
如果人真的有在天之靈的話,他的父王會怎樣看他呢?父王視他為災星,在他尚未出生時便厭棄他。可吳國卻隻能期盼他這個災星來光複。
吳覆想着,忽覺得有些可笑。他甚至不知仇恨有什麼意義。但他從小被灌輸了仇恨。
他鴉羽般的長睫斂下,将眼中情緒收起,落在了禦帳旁那些皇子公主、妃子美人的精緻帳篷上。
等他覆滅樓國的那一天,這些人的命運将從天之驕子,變成階下囚。
其中也包括她。
吳覆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能殺了樓國國君、覆滅了樓國,她會怎麼想呢?
昨夜五王子的話如詛咒一樣,纏繞着他。
她不會恨他的。他重複地想着這句話。
可等了半晌,終于等到傳話的侍女再過來,得到的回複卻是“公主身體不适,不見外客”。
吳覆怔然。
她身體不适?昏迷五天,是不是得了什麼後遺症?可有病痛?難不難受?
吳覆恨不得穿過重重阻礙去見她,可他偏偏被層層阻擋。
他心中擔憂不已,明明他素來冷靜,情緒絕不外露,此時卻隻覺得憂心忡忡。可偏不知道她更多的消息,讓他更為擔憂。
他在營帳中胡亂走着,走到轅門處,擡眼一看,卻見平曠的田野上,她、謝寒、雲心三人正湊在一匹渾身無雜色的白馬前圍觀。
遙遙可見她神态,分明輕松惬意。
吳覆心中的擔憂,如泡沫一般,啪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呵。
……
樓月心虛,一下子覺得自己像做了錯事被抓了個正着一樣,遲疑又踟蹰。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明明是公主,想幹什麼幹什麼,為什麼在吳覆面前要心虛!
于是她微擡下巴,拿出氣勢,“本宮出來走走,難道要你允準?”
吳覆看着她,然後道:“那我陪公主走走。”
呃……
樓月一下子蔫了,原本被她塞在袖中,沒有存在感的柔軟手帕,一下子像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墜在她袖中,讓她覺得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