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徐方士自隐居山林後,為了避免麻煩,已極少出手為人蔔算,但那是平常的情況,如今他被“征召”至吳軍大營,面對雄踞中原、威嚴肅冷的吳國國君,徐方士那些規矩也隻能統統作廢。
徐方士老老實實地準備開始蔔算。
欲蔔問魂魄下落,最起碼的,得知道那魂魄生前詳細信息,如姓甚名誰、生辰八字、祖籍何地、父母親友、生前舊事,等等等等,總之,越詳細越好,越詳細,越能蔔算清楚。
于是,徐方士開始細問:“君上,敢問那魂魄是何名姓?”
吳覆默了片刻,道:“她……她的姓名中,應是有樓這個字。”
第一個問題就出師不利。怎麼連名字都不知道,這還蔔算個什麼?
但面前的吳王氣勢驚人,徐方士隻能按下腹诽,繼續問,“敢問那魂魄生前年方幾何?”
吳覆:“……不知。”
徐方士又問:“敢問那魂魄生辰八字?”
吳覆:“……不知。”
徐方士又問:“敢問那魂魄來自何方?”
吳覆:“……不知。”
徐方士再問:“敢問那魂魄長于何地?有何舊事?有何親友?……”
吳覆閉目,半晌沉默,低歎一聲後,他低聲道:“……我不知。”
關于她,他什麼都不知道。
徐方士:………………
要不是面前這年輕國君面色愈發肅冷沉郁,徐方士都要覺得他是不是故意拿他尋開心的。
一無所知,這還怎麼蔔算呢?
他隻能道:“君上,關于那魂魄沒有任何信息,這讓老朽如何蔔問?”
徐方士的反問,讓吳覆默了半晌。
然後,他從衣襟中取出了一方舊帕,他的動作珍而重之、小心翼翼,仿佛那舊帕是什麼人間至寶一樣。
握着那方舊帕時,這位年輕的君王,眉宇間那淩厲肅殺之氣短暫地消退了,顯出沉郁的神色來。
但他顯然極善于掩藏情緒,喜怒不形于色,于是,他很快恢複了嚴冷的模樣。
他對徐方士又道:“雖無旁的信息,但我有她一舊物,便是此帕……我聽說通陰陽、曉鬼神者,以舊物亦可蔔算。”
他将那方舊帕,珍而重之地遞過來。
徐方士接過,細細端詳。
那手帕乃綢緞質地,邊角繡有精細的花草紋樣,顯然曾是女子舊物。雖被珍而重之地保存着,但卻無法抵禦時間帶來的陳舊之感,明顯已經有好幾年了。
對着這方被鄭重保存的舊帕,徐方士想了想,又道:“君上恕罪,實在是信息太少,以旁的方式,老朽難以蔔算。”
“這樣吧,老朽會些測字之法,還請君上落下一字,老朽以測字之法試一試。”
見徐方士說要測字,吳覆想了想,默了片刻後,提筆蘸墨,筆端懸在紙上良久,幾乎要滴下墨來,他才動手,落下了一個字。
“月。”
那是,他的月亮。
如果以字蔔算,吳覆以此字代她。
徐方士念着這個字。
月。月屬陰,多為女子。再結合方才那舊帕。
很顯然,吳王所求之魂魄,乃一女子。
聽說吳王自登基之後,後宮始終空置,莫非與那女子有關?徐方士覺得自己察覺到了吳王的秘密。不過他嘴嚴,隻藏在心裡,并不說破。
對着“月”這個字,徐方士手指撚動,不知在測算什麼。若是平常,他可以用蓍草、簽筒等繼續蔔算。隻是此番從山匪處逃亡,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不過,蔔算不在于方式。
徐方士閉目,喃喃自語,“……月。”
半晌,他開口,老神在在地念出了一句詩:“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随。”
吳覆皺眉,“這是何意?”
徐方士卻閉口不言,隻是搖頭了。蔔算者不解卦。
吳覆沉默地在心中念着這句詩,越念一顆心越沉。這詩說他“不可得”,難道他真的尋不回她嗎?
其實,這數年間他遍求天下能人異士,蔔算無數,最終得到了不知多少簽卦、不知多少謎語。有的說卦象大吉,所求之人,不日當歸。有的說卦象大兇,所求之人,命數飄搖。
但無論是兇是吉,最後隻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她從未歸來。
起先是期盼,後來是失望,再到如今,連失望都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