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數日的攻城戰,終于落下了帷幕。
樓月不在戰局之中,又沒有什麼消息來源,因此不明白戰果如何。隻知道原州城仍在堅守,尚未陷落于吳覆之手。
她隻是跟着徐方士經常去傷兵營去問診治傷。
一日,吳覆的親衛首領林山,忽然掀開帳篷簾子,來找徐方士。
徐方士今日沒有去傷兵營,而是鄭重地開爐煉丹。他樂得吳覆沒有來尋他,雖一時沒法回山繼續隐居,卻很有些随遇而安的架勢,問吳覆要了個丹爐之後,竟在帳篷中開始這麼煉起丹了。
樓月于是當起了燒火童子,在徐方士的指導下,用大火、中火、小火、文火,各種火焰交替,終于煉出了第一爐丹。
徐方士很是慷慨地讓樓月吃一顆。
樓月大搖其頭,表示自己堅決不吃——她可不想重金屬中毒而死。
拒絕了徐方士,樓月忍不住想到,吳覆這些年遍求天下大巫、方士,也不知他是不是經常吃這些重金屬超标的丹藥?若是如此的話,他的身體如今可有受損?
以及,這些日子他日日率軍作戰,戰場上刀槍無眼,不知他有沒有受傷呢?
按了按自己的眉間,樓月在心中輕輕歎氣。或許是從前她為了降低吳覆的黑化值,一直對他的衣食住行、身體狀況頗為關切,以至于如今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
可如今自己與吳覆,已是天壤之别了。一國之君,哪裡輪得到她這個流民來關心。
見樓月拒絕丹藥,徐方士頗為感慨,覺得這小友真是暴殄天物。要知道不知多少達官貴人一擲千金,隻為求徐方士一丹。雖說如今身在軍營,拿來煉丹的也隻是常見的藥材,煉成的丹藥不算上乘,但經了徐方士之手,也是頗為難得的。
林山進帳時,徐方士正準備開爐煉下一爐丹,正指揮着樓月控制藥爐的火候。
在這時,林山匆匆進帳,他乃習武之人,身體魁梧,因此,疾行時帶起一陣風,竟險些将那文火撲滅了。
林山卻來不及管,一把拉住徐方士,忙道:“君上受傷,禦醫說徐方士精通醫術,故特請方士共同診脈。”
樓月手中扇風的扇子頓住,指節一下子将扇柄緊緊捏住。
他受傷了?嚴重嗎?
徐方士身材矮小而精瘦,被魁梧的林山一拉,立刻拉了個趔趄。
還是樓月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扶住了徐方士。方士腿腳不好,可經不起這樣的對待。
最後,還是樓月攙扶着徐方士,朝着王帳方向匆匆趕去。
掀開王帳的簾子,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
樓月皺眉望去,見到靠西側的那張行軍榻上,身材高大的吳覆正仰面躺着。
行軍榻并不寬大,而吳覆又生得高大,幾乎擠滿了那張榻。
被子隻蓋住了他長長的雙腿,上身那黑色繡有暗紋的衣裳被解開,露出他精壯的身軀,肌肉線條清晰而流暢,塊壘狀的胸腹極有力量感。
但樓月無暇去看,她的目光隻是落在他左肩上,那裡有一支深深嵌入的箭簇。
那箭簇幾乎将他整個左肩穿透,因是作戰時受的傷,為了不影響行動,吳覆當場就将箭簇尾部折斷。
因此,現在露出皮肉的箭簇部分,便隻剩短短一截。
擅長外傷的軍中醫官以工具夾住箭簇尾部,另一隻手拿着幹淨的布帶,隻是遲遲沒有動手。
拔出箭簇,需要快準狠,若是一次拔不出來,反而會讓箭簇造成二次傷害。
平時,醫官會讓力氣大的人死死按住受傷的士兵,讓他們掙紮動彈不得,然後直接拔出。
但如今受傷的可是國君,誰能按?誰敢按?
這時,卻聽行軍榻上,傳來吳覆冷淡的聲音,“松手。”
國君語氣威嚴低沉,醫官不敢違背,雖不明白為何讓他在這時松手。
醫官松開箭簇,下一刻,卻見國君擡起右手,寬大手掌緊緊握住箭簇尾部,然後,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向外一拔。
那箭簇竟這樣被吳覆自己拔了出來。
沾血帶肉的箭簇被扔到了地上,發出一聲響。
從頭到尾,吳覆的身體都沒有因痛苦而動彈一分,隻是拔出箭簇時,他喉間不免發出了一分隐忍壓抑的悶哼聲。
箭簇被拔出,鮮血失去了堵塞,頓時飚了出來,醫官愣了片刻,才趕緊将手中布帶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