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入過他的夢。
他想,那一定因為她厭惡他。
但夢裡,他的力氣好像消散了,他拼命去抓住,最後那雙手的主人,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就消失了。
他沒有抓住。
吳覆猝然睜開眼。
那雙總是冷厲的、威嚴的漆黑雙眸,在剛從夢中醒來的那一刻,顯出一霎的茫然無措來。
他盯着頭頂的帳篷,片刻後,擡手,将手掌覆在自己的額上,好似方才夢中,她的手依然還在。
已經七年了。
距離她死在他面前,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了。
他遍求天下能人異士,那些方士、大巫,隻要說自己有招魂的方法,無論多麼離譜,他都願嘗試。
那些招魂的方法千奇百怪,有人要他築百丈高的高樓,跪行上階,祈求上天賜福;有人讓他素衣繞城,口念“魂兮歸來”;有人讓他齋戒百日,靜心念經,不見殺戮;有人索要珍貴藥材,開爐煉丹……
許多方法,隻要那些能人異士說可以招魂,他全都嘗試。
溺水之人,在尋找他的稻草。
但一無所獲。
從無所獲。
她在哪裡呢?她的魂魄,是不是還在這世上某一處?為什麼她不來找他呢?她是不是……是不是恨他。
吳覆怔怔地望着帳篷頂部,直到禦醫端藥進帳,他的神情才重新變得冷肅起來。
喝了藥,禦醫為他換過左肩的傷藥,林山這時進帳,躬身站在吳覆榻前,雙手遞過一封信。
“君上,謝軍遣使送信,請君上過目。”
吳覆接過信箋,直接撕開封泥,一目十行地看完。
這是謝寒的親筆信。
吳覆看罷,眉梢微挑,露出冷笑,“他想求和?”
吳覆冷笑一聲,将信箋摔在地上,聽林山給自己禀報此番攻城戰果。
此番數日作戰,戰況激烈,吳覆與謝寒親率士兵,二人刀兵相見,謝寒被他當胸砍中一刀,當場砍翻,吳覆正欲趁勢急追,卻被城牆上一支冷箭冷不防地射中。
原州城雖未破,但謝寒敗勢已顯。
而且,那當胸一刀,他能不能熬過來,且還另說呢。
吳覆冷冷一笑,這種時候,謝寒想求和?他有什麼資本求和?除非他将原州城拱手奉上,不然就是做夢!
吳覆對林山吩咐道:“厲兵秣馬,修整數日,再行攻城。”
下一次,原州城必破。
林山應聲,然後,又回禀道:“君上,自此番攻城戰開始,雲心公主那邊就絕食抗議,已有三日了。這……”
吳覆啪一聲将藥碗重重擱在榻旁小桌上,力道之大,險些将那藥碗震碎,語調極為冷漠:“絕食?好得很,她死了沒?”
林山:“……尚未。”
吳覆冷聲,“那就不管!”
想以此來威脅他?就是雲心在他面前當場自戕,他都不會有一點觸動。這世上的人,沒有人能讓他有一點觸動。
林山應聲,就要退下,吳覆的目光落在方才被他扔在地上的那封信上。
信中,謝寒除了展露求和之意外,字字句句,就是對雲心的關切,隻望吳覆不要為難雲心。
哼。
昔年她不是還喜歡謝寒來着,若是她如今還在,看到謝寒與雲心如此情真意切,不知心中是什麼感受。
那謝寒,被他打得節節敗退,手下敗将。若她還在,真該叫她看看她曾愛慕之人的狼狽之态。
許是方才做夢,極難得夢到了她。吳覆此刻的心緒,遠不如平時那樣平靜而冷漠。
他帶着幾分怨與恨,想,憑什麼謝寒能與雲心成雙成對。憑什麼隻有他失去了所愛。
他忽對林山命令道:“押雲心過來。”
林山應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