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吳覆隻是走到正屋前，随意地坐在了階前。他擡眼看着樓月。

這幾年，好幾次極想她的時候，他就會獨自一人來到寒柳院中，然後坐在階前，常常一坐就是一夜。

他想，以前她總是會來寒柳院找他，那時候為了第一時間看到她，他就總是坐在正對大門的階前。那麼，如果他一直在寒柳院等下去，是不是能等到某一天大門從外被推開，她重新出現在眼前。

很多時候他撐不下去了，這樣想着，也就能撐過去了。

樓月走了過來，也坐在了他的身邊。

她聽到吳覆問，“那個時候……你疼不疼？”

樓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吳覆問的是什麼時候。

他問的是七年前她死的時候。

說來，自二人重逢以來，他除了問一下她什麼時候蘇醒的之外，就沒有問過她身上發生的那些離奇的事情——為什麼她叫樓月，而不是西樓公主？為什麼她能預知未來？為什麼她死而複生了？

他沒有問，樓月以為他不在意，但現在聽到他的話，她才慢慢意識到——他不是不想問，更像是……不敢問。

好像隻有回到寒柳院，像從前一樣，他才找到一些力量，敢問她從前的事情。

樓月咬了咬唇，最後還是說了實話，“……嗯。”

“……很疼。”

其實可以裝作無所謂地說沒什麼，反正都過去了。但她這時卻像一個受了傷後想要被安慰的孩子一般，不想自己忍着。

真的很疼，那是靈魂被一寸一寸扯出軀殼的疼痛，經曆了一次，她再也不敢嘗試第二次。光是回想，就會讓她怕的戰栗。

以至于樓月想起七年前自己向吳覆劇透未來時，那時的自己竟能忍着那股疼痛說完話，不由得感歎自己真是很堅強。

吳覆搭在膝上的手猛然顫了一下，忽然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好像他忽然也感受到了她的疼痛一樣。

他俯身過來，雙目竟泛着赤紅，然後伸手一把将樓月抱在懷裡。

樓月這次沒有推開他，因為她感覺——他的身體在顫抖。像是恐懼，像是愧疚，像是自責。

他聲音好啞，說：“對不起。”

是他害死了她。這七年他真的很怕，怕她在恨他，所以無論他怎麼招魂，她都也不會回到他身邊。

感受着吳覆身體的顫抖，樓月伸出手臂，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她想安慰一下吳覆的情緒，于是開玩笑般地說，“沒事，我那個時候不是也捅了你一刀。我們算扯平了。”

吳覆稍微将懷抱松開，目光深深，低頭望着她，他顯然覺得這個玩笑并不好笑。那怎麼能算扯平，那一刀是他應得的，他應該挨上無數刀。

于是他隻是盯着她，他眼眸赤紅，顯出凄厲的神情。

樓月對吳覆這樣脆弱的神情真是毫無抵抗力，她隻好認真地對他說：“沒關系，吳覆，那件事并不是你對不起我。”

樓月是思考過這個問題的，當時她有其他的選擇，她可以任由一切如原書劇情那樣發展。她隻是沒有去做這個選擇而已。

她試圖違逆系統規則，去改變不好的劇情走向。那麼她遭受懲罰，哪怕後果是因此喪命，她也願意承擔。

她神情非常鄭重，“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可吳覆聽了這話，卻忽然大吼道：“怎麼與我無關，與我有關！是我一意孤行要與北戎合作，你才那樣……你才那樣……”

他竟聲音嘶啞地說不下去了。

樓月歎了口氣，哪有人上趕着往自己身上攬錯的。

吼完那句話，他重新将她抱在懷裡，将頭埋在她頸間，像是認錯一樣，他說，“我現在沒有和北戎合作了……你說的那些事情，北戎亂華、作亂中原，都沒有發生。我把他們趕出了中原，真的，我沒有讓北戎再踏入中原一步。”

他語氣急切地解釋，這些話在他心中已藏了數年，如今終于可以向她解釋清楚。他犯了錯，他在彌補。所以不要再離開他。

“我知道的……”樓月隻好這麼說，“我知道的。”

這一點，她很感謝他。是他避免了原書中連綿的戰火。他也終于沒有成為原書中那個人人唾罵的暴君。

良久，感覺到吳覆的情緒平緩了一些，樓月這才試圖把他推開。自重逢後，他總是極喜歡抱着她。樓月懷疑，如果不是她尚有抗拒之意的話，他可以一直不松開手。

這次同樣，吳覆依舊不想松手，以至于樓月不得不瞪了他一眼，他才慢吞吞地松開了抱緊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