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吳覆的要求,命令司天台随時關注天象,他要知道第一場冬雪什麼時候到來。
吳覆當初投降時,已向謝寒說明一切緣由——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救下樓月。盡管謝寒覺得這些事情實在怪力亂神,但考慮到樓月身上發生的那些生而複死、死而複生的事情,又覺得也不怎麼奇怪了。更何況,吳覆不會以權勢、乃至性命開玩笑。
他能拱手将江山相讓,說明他确實是沒有别的辦法了。
三天……聽到這個消息,吳覆點了點頭。
還有三天。
默了片刻後,吳覆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後事,“我的内庫都留給她,蓬萊宮由她居住,還有我身邊的親衛、秉燭等一衆宮人,全都留給她,并隻聽命于她。”
謝寒完全應允,“好。”然後說,“她是雲心義姐,我會封她為吳國夫人,食邑萬戶,封地……你為她挑一處封地吧。”
吳覆忖了片刻,“衛地吧。山川形盛,多奇山闊水,她會喜歡的。”
“好。”謝寒立刻應允,然後鄭重道,“吳王,我欠你天大人情。謝寒在此立誓,定會保她一生平安無憂,不受苦難,如違此誓,永堕地獄,不得往生!”
吳覆看他一眼,點了點頭,半晌隻道:“多謝。”
他在心中盤算,内庫中的金銀财寶、土地田産無數,足夠她揮霍幾輩子了。親衛都對他忠心耿耿,有林山帶領,也會護她無憂。秉燭細心,也會照顧好她的。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他該放心的,但怎麼能放心得下呢。
沉默了片刻,謝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若司天台預測應驗,三日後當真落雪,到時候你難道真要……”
吳覆看着陰沉的天空,點了點頭,“不走那一步,她沒有生機。”
良久,謝寒輕歎:“……你一代枭雄,何至于此。”
吳覆将目光收回,随手把玩着手中的國君印玺,良久,隻說了一句話,“她可以沒有我……但我不能沒有她。”
說罷,他神色平靜,将國君印玺随手抛給了謝寒,好像這并不是代表一國之君的無上權力,而隻是一個不值錢的小玩意罷了。
印玺抛入謝寒之手的那一刻,吳覆的腦海中響起系統那冰冷而機械的聲音。
【任務一:在決戰中落敗,已完成。】
謝寒接過國君印鑒,看着吳覆離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一手負在背後,身材高大,脊背筆直,步伐慢條斯理,獨身一人,離開了王宮,往蓬萊宮而去。那裡沉睡着他的愛人,他去做最後的道别。
——這位險些一統中原的一國之君,在失了權後,始終是如此的平靜。
謝寒目送着吳覆離開,捏着手中的國君印鑒,謝寒想,似吳覆這樣,他能做到嗎?
他也是君主,他也有摯愛——思考了良久,謝寒想,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以江山權勢、以自身性命為代價,隻為換摯愛之人活下去。若雲心遇到這種事,他會在餘生中悲痛欲絕,絕不再娶,但他做不到像吳覆自我犧牲。
……
漫天陰雲中,吳覆回到了蓬萊宮。
謝寒入主了樓國的舊王宮,而蓬萊宮則是吳覆的地盤,被他的親衛團團保護,任何人,包括謝寒、雲心,沒有他的命令都不得進入。
蓬萊宮,清輝閣中。
床上的人在安靜地沉睡着,無知無識。
吳覆坐在床邊,看了她片刻,對一旁伺候的秉燭道:“叫膳房熬碗藥粥來。”
“是,君上。”秉燭道,卻不由得猶疑片刻,“但姑娘昏睡着,一直喂不下粥。”
秉燭一直貼身伺候樓月,不是沒有試着喂過粥,但根本喂不進去,能入口的除了湯藥,也就甜醴水了。
幸好樓月的氣息一直很平穩,太醫日日診脈,都說似她這樣昏迷了如此之久的人,竟還能這樣平穩安睡,實在是未曾見過。
吳覆道,“她就要醒了。去熬粥吧,她醒來會很餓的。”
聽到這話,秉燭十分驚訝——姑娘就要醒了?君上怎麼能知道的?
但君上顯然是不會向她解釋的,因此秉燭隻能咽下疑問,應了一句“是”,趨步退下了。
寝殿中宮人退下,吳覆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她片刻。畢竟昏睡了近一個月,雖系統一直維持着她的靈魂與軀體,但到底這樣久的昏睡,令她面色顯出蒼白與虛弱來。
她身體要慢慢恢複,不能有情緒波瀾,吳覆垂眼想了片刻——還是得瞞着她。
倒也算公平,當初他出征時,她瞞着他;現在呢,則是他瞞着她。
隻是她最讨厭被欺瞞,如今自己卻不得不做這種惹她厭惡的事情。希望三天後她得知一切時,不要恨上他。
不過,就算恨上也沒辦法了,畢竟那時他也不會知道了。
靜靜看了她片刻,吳覆才在腦海中命令道:“讓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