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沒什麼事的,一切都正常,可當有人問你“還好嗎?”
被漫長繁重的生活壓抑下去的苦悶和委屈,在這一刻如井噴般湧了上來。
許星雪跺了下腳,燈亮了起來。
江見川閉了下眼睛,像是從一場冗長煩悶的夢中醒來。
他輕輕地笑了,說話用的氣音,聲帶都未曾震動。
“挺好的。”
江見川不是一個特别嚴肅的男生,他喜歡笑,下垂的眼尾一笑起來就變得彎彎的,看上去人畜無害,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但許星雪看來,江見川挺柔弱的,動不動就過敏發燒,小時候還容易掉眼淚。
雖然大部分他都是躲着人默默掉小珍珠,但被許星雪揪到過幾次。
少年的眼眶發紅,嘴巴卻硬,許星雪不懂事的時候逗他,想讓他笑,長大了懂事了,就默默坐在他身邊,什麼也不說。
像今天這樣。
許星雪“誇誇”走到樓梯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坐下了。
她往後擰着身子,仰起臉,看向江見川,對自己旁邊的位置“啪啪”拍了兩下。
江見川微微挑眉,褲腿一提坐過去。
他們穿着厚重的棉服,手臂挨在一起,互相擠着。
燈滅了,許星雪拍了下手,重新亮起來。
仰起臉,能看見樓道中間轉折平台上的一小塊窗戶,窗外明月高懸,夜色如霜,泛着清亮的藍,一路淌到他們的腳底。
頭上昏黃如晝,腳下晦暗似海。
黏稠的暗色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灰,不過十幾秒的時間,燈又滅了。
太快了,瞳孔需要時間來适應光線變化。
許星雪有一瞬的失明,還想拍手,突然被按住了手背。
溫熱的掌心抵在她的指尖,不是熟悉的女孩子柔軟的觸感。
許星雪微微睜大了眼睛。
手指收攏,那隻掌心握住了她的指尖,按在腿上,很快放開。
江見川握得自然而然坦坦蕩蕩,許星雪也就跟着理所應當毫不在意。
她蜷起手指,手臂疊在膝上,躬身把下巴壓了上去。
眼睛緩慢适應了黑暗,漸漸地,也就看到了月光。
“過完元宵行不行?”
她的聲音像是被擠着,尖尖細細,撒嬌一樣,帶着點姑娘家的哼唧。
江見川偏過臉,像是笑了。
“嗯。”
-
正月十五,許星雪吃完元宵就去找江見川放煙花。
她拎着個紅色的塑料袋,裡面兜着亂七八槽的煙花炮竹,暫時征用江見川的自行車,在後車座上晃着小腿去平江允許燃放煙花爆竹的廣場和朋友們彙合。
沈笑珊他們都在,宋禾、謝昭,還有其他男生湊一起有七八個人。
大家興沖沖地彙合,把自己帶過來的煙花堆一起,挑了個最大的放在場中準備點燃,然後發現——沒有打火機。
一堆小學雞壓根沒火,謝昭剛打算去買,江見川擡手攔了他一下,蹲下身從兜裡掏出打火機把煙火點燃了。
引線呲出火星,女孩子們笑着在遠處擠成一團。
明黃色的光點竄進夜空,消失的一瞬突然炸開,絢爛的色彩如蛛網般緩緩墜落。
周圍發出驚呼,許星雪隻是擡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随着隐入夜空的尾巴一起下落,最後定格在江見川的身上。
在幾步遠的地方,對方正和謝昭勾肩搭背,側着身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許星雪接過别人遞過來的仙女棒,宋禾被推着去江見川那邊要打火機。
她小跑着去,很快就回來了。
許星雪看見宋禾握着個打火機回來,又一次把視線投去江見川那邊。
江見川似乎也往這裡瞥了一眼,隻是那道視線轉瞬即逝,在喧鬧的廣場上就像漫天焰火中細小的流星,許星雪不太确定。
她把手裡捏着的仙女棒點燃,垂眸在空中畫着圈圈,宋禾問許星雪自己今天告白成功的幾率大不大。
許星雪搖搖頭,說小,小得她都看不見。
倒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主要是江見川最近的情緒很差,别說告白了,就連喊他吃飯逛街他都提不起勁。
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豬。
許星雪勸宋禾放寬心。
她看着大家痛痛快快地玩,熱熱鬧鬧地笑,好像也跟着一起開心了,但剛起的情緒又很快因為分離而變得低落起來。
夜深了,江見川載着許星雪回去。
她坐在後座,一手攥着他的衣服,另一隻手直接伸進他的口袋,不僅掏出了那個打火機,順便還掏出了一盒煙。
許星雪用手指頂開盒蓋,裡面還剩半盒。
她的心尖微顫,抿了下唇,垂眸看了片刻,再擡頭。
“江見川,你抽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