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道元推着小攤子,跟着俞婉欣回家。
俞婉欣住的地方很小,推開門走進去,是一個小小的庭院,院子裡搭了個茅棚,下面是個竈台。
房子隻有一間,一半放着床,另一半放着織布機和一堆雜物。
俞婉欣在房間裡收拾出一塊地方,擺上茶盞去院子裡燒水,陸道元将小攤子放在牆角,站在院子裡有些不知所措。
俞婉欣見他站了許久,拿出一張凳子給他,讓他去房門前坐着,那裡算是唯一寬敞點的地方。
陸道元規規矩矩地坐好,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飄向俞婉欣。
俞婉欣燒完水,又将茶盞搬到房門下,提起茶壺給陸道元沏了一杯茶後,這才開口:“粗茶,您别嫌棄,潤潤嗓子吧。”
陸道元聽了,拿起缺了個小口的陶土茶杯,輕輕将茶面上的茶沫吹開,小小地抿了一口。
喝完茶放下茶杯,陸道元問她:“你這些年過的好嗎?”
俞婉欣聽了,也不惱他,隻是說:“挺好的。”
二人不再說話,以往二人相處時話就不多。
陸道元又坐了半個時辰,方才起身離開,臨走前他給了俞婉欣一封信。
陸道元向她解釋:“我在城外有座私宅,信封裡面是地契,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俞婉欣收好地契,低着頭小聲道:“多謝。”
陸道元聽了,便提着紅皮燈籠告辭了。
俞婉欣摸着裝在胸口的地契,在那裡心跳急促,心口酸脹的厲害。
和陸道元退婚,她從來沒有後悔過,隻是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内心總是過不去那道坎。
陸道元彬彬有禮,他風度有餘卻親近不足,讓她無法接近。
聽着陸道元離去的腳步聲,俞婉欣猶豫再三,還是起身追了上去,她顫抖着身體大聲喊:“陸探微!你找到那位貴人了嗎?”
黑幽幽的小巷子裡,陸道元一身白衣,提着紅皮燈籠,他轉身的時候,紅色的燈光照得一身白衣微微發紅。
俞婉欣恍惚間,好似看見了當年那個一身喜服的少年郎君,她和陸道元之間沒有退婚一說。
“退婚”是俞家因為俞婉欣的逃婚心生愧疚,才散播出來的“善意的謊言”,當年,她和陸道元是正經拜過堂的夫妻,隻不過洞房花燭夜俞婉欣逃婚了。
她留下陸道元一個,面對雙方親戚的質問和苛責。
時間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陸道元依舊是當年的翩翩少年郎,而她一身污穢滿面細紋。
陸道元看見俞婉欣一身布衣,帶着滑稽的猴子面具站在門邊,他恍惚間,也看見了當年那個錦袖羅裙的活潑少女。
那時候,陸道元是真的想和俞婉欣過一輩子的。
陸道元知道她在問什麼,如實回答:“找到了。”
“是嗎?”俞婉欣聽了,面具下的臉笑了,她又問:“那位貴人,是位怎樣的人?”
陸道元想了想李政鴻的模樣,斟酌片刻才說:“那位貴人生的極美,反倒是我與他不太相配。”
俞婉欣抽了抽鼻子,竟然鼓勵他,“莫要看輕自己,在感情上,男人一定要主動些。”
陸道元愣了愣,有些意外俞婉欣會說這樣的話,他認真道:“謝謝你,借俞小姐吉言。”
俞婉欣心下難過:我早就不是什麼小姐了。
陸道元辭别俞婉欣。
小巷子很短很黑,他生的高大腳步也快,不一會兒,紅色的燈光和身影都消失在小巷子裡。
俞婉欣在門口站着看了很久。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像這條小巷,很短,很黑。
第二天早上,秦淮河裡撐船的漁夫們照常出工。
有個漁夫看見河面飄着一個“紅皮袋子”,他用船槳将“紅布袋子”扒到眼前,發現是個溺水的年輕女子,她身着紅色嫁衣,臉色平靜。
年輕女子死了沒多久,身體還是溫熱的。
他們将人撈到岸上蓋上白布,其中一位漁夫守着,讓其他同伴們趕緊報官。
官差到河岸邊的時候,河岸上圍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
“官差辦案,行人回避!”
“别圍着,都散開!”
“誰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随我等一道回衙門!”
“是小人,第一個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