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影随形,蟲豸近在咫尺。]
[我彳亍前行,我彳亍前行,我被啃食身軀,我被吞吃靈魂。]
孩提稚嫩的嗓子逐漸嘶啞、長大,她在迷茫。
“不開心的話找個朋友就好了……”
“不是你們說的嗎?”
兩道聲音逐漸重合,是它寫在日記上的句子。通訊器那頭失真的男聲逐漸失去冷靜,相似的飄渺如雲的念白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如此鮮明卻又難以分辨。
“你怎麼了?”
奚朝聽到另一個人在講話,然後那道響動越來越小,像是有人捂住她的耳朵,隻讓她聽到想聽見的話。
中招了,她意識到缪野身上發生了什麼。奚朝擡起頭,看着眼前放大的玩偶的臉,尖銳利齒從已經拆封一半的嘴裡露出來,是因為聲音嗎?念出來就會被污染?畢竟之前他應該已經都看過一遍,出問題不應該是現在出。
還是眼前的玩偶的演出有問題呢?但總有些不對勁,還未等她細思,飾品中又傳來一陣咳嗽,缪野估計是剛剛被打了一頓,現在清醒一點,隻是也更加虛弱。
“之後的事情它就沒有寫了,我先休息一下。”
她敲擊着扶手,很快兩邊就斷了聯。
[彗星墜落成為災難,]
[彗星墜落成為災難。]
[燭火擴散将燃盡一切,]
[善人抛卻善心将比惡更惡。]
[“朋友應該讓對方快樂”,我已經記得,我早已記得。]
它的聲音不複迷惘,高昂且充滿期待與歡樂。
[想要知曉我的故事嗎?想要知曉我的名字嗎?]
[那就成為我的朋友吧,那就成為我的朋友吧。]
舞台周圍重新點亮,将這廢墟也映襯出一種虛假的大廈将傾的繁榮富麗。
[它們找我贖罪,當然,當然,我會原諒它們。]
[因為我們是朋友,我僅有的朋友。]
音樂忽然停下,它伸出手,碰了碰奚朝的臉,很近的距離,她甚至能嗅到它身上木頭與鐵鏽的氣味。其中帶着一點很輕的血腥氣,比初見時要明顯不少。
“你覺得這個結局怎麼樣?”
那一口與自身完全不搭的牙齒雪白耀眼,像是要咬住奚朝的咽喉,但很快,它又離去,沒有等她回答。
[我真心為朋友慶賀,我真心為朋友高興。]
幽幽地歎息,不知道是早有預料、終于落到實處的預感,還是興奮于被壓抑的憤怒終于可以找到途徑宣洩。
“于是我再次遭遇背叛。”
惡意忽然膨脹,它尖利地歌唱。
[善良不能免除厄運,寬容不能獲得尊重。]
[它們将我騙上舞台,]
[它們對我肆意嘲笑。]
它重新回到舞台,周圍是一圈捧腹大笑的木偶。它們修長的肢體扭曲着,勉強擺出了捂住肚子嘲笑的姿勢。表情卻是僵硬的,充滿了恐懼,像是急于擺脫站在它們前方的存在,但又是笑着的,嘴角抽搐着,雕琢出的面部肌肉也不上不下。
玩偶站在這圍着自己不管是動作還是表情都看起來古怪極了的木偶中央,它無措地擺弄笨拙的身軀,舞姿并不如木偶靈動自然。它們的球狀關節能支撐它們做出各種靈活的動作,顯然棉布做成的身軀并不能滿足這一點。
[我學習技巧,我練習雕刻,我為朋友雕像,我為朋友高興。]
[善良不能免除厄運,寬容不能獲得尊重。]
[善人抛卻善心将比惡更惡,]
[“朋友應該讓對方快樂”,我已經記得,我早已記得。]
它的表情突然和緩下來,擡頭望向天空,張開雙手。
“我找到了和交朋友一樣高興的事情。”
玩偶躍下舞台,精美的鞋踩在塵埃上,留下圓圓的印子。飛揚的裙擺劃過奚朝小腿,隔着一層布料,隻餘下羽毛般的觸感。
[被人注視是多麼快樂呀,盡管是嘲笑。]
[就讓我站在這舞台上,舍棄善良與寬容,就讓我陷入煉獄,不擇手段活下去。]
[善良不能免除厄運,寬容不能獲得尊重。]
[善人抛卻善心将比惡更惡。]
奚朝旁觀這場戲劇,手指一根根擡起,又一根根放下,輕輕敲擊着扶手。
“喂喂,能聽到嗎?”
又來一次?
“奚朝?”
“叩叩——”
“我要說的隻有一句話——刺啦——别——别相信它表現出來的東西,嘩——怪物終究是怪物——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