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常姞靠在病床上睜着眼睛感受自己的生命跟随最後的月色一起流失，而寂寥與痛苦如影随形，她蓦然意識到——生命不過是一枚月亮枯萎的過程。

那般苦澀的味道像往她血管裡輸送的藥水，無聲無息地将她的生命浸泡，卻填滿不了她身體裡一絲一毫的破漏與殘缺。

她蜷縮着身體，像一隻捕獸夾夾住的獵物，靈魂在泣血流淚，發出無助的嗚咽。她不知道年輕的生命該如何面對死亡？或許隻有一面鏡子照出的各種徒勞。

于是，她收回了向遠方航行的目光，将其抛錨在桌上那本手寫的詩集上。她的指尖微顫，閉着眼睛将詩集緊緊地抱進懷中，靈魂也跟着身體一起緘默地顫抖着。今夜，她是一座不會噴薄、隻會動蕩的火山。

常姞遙想起自己二十二年的生命，不過是一行消瘦的詩句。她瘦削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從貧瘠的童年中走來，臉上挂着淤青，眼神諸多迷茫。在此之前，在此之後，她一次次地從洶湧的河流中打撈自我的碎片，縫縫補補地拼起一個完整的自己，好讓自己去與痛苦、貧窮、虛無抗衡……

直到走向她的終結。即使此時天光大亮，陽光又再次溫暖着她的身骨。

這是常姞短暫生命的最後一天。窗外有凋落的花瓣飄進了她的指尖，她低頭撚起那花瓣，輕笑着問旁邊的護士：“可以給我準備紙和筆嗎？”

陽光照在她身上，就如同照着一條蜿蜒的、波光粼粼的河流。寬大的病服罩在她身上，襯得常姞愈發瘦弱與蒼白。

隻是她一笑，身上那些荒蕪的生機又再次複蘇起來。恍若她要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明媚的春光。

護士給她拿來了紙筆，眼神裡帶着憐憫：“常小姐是要寫遺書？”

常姞擡眼看去：“不，我是要寫情書。”

她有着一雙厭世眼，看人時帶着平靜的淡泊，隻是容顔卻靡麗清雅，眼尾一滴紅色的淚痣，矛盾得宛若冰山上綻放的玫瑰、沼澤裡吟唱的蝲蛄。

“常小姐是要寫給愛人？”

“嗯，我的愛人是常姞。”常姞頓了一下繼續說，“我要寫給二十二歲的常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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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常姞的情書》

親愛的常姞：

展信安好。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會寫給你。

在燦爛奪目的春天裡，陽光撫慰着一切，卻殘忍地遞給你一封來自死亡的诏書。

醫生說，二零二五年的四月十二日會是你死亡的日子。

于是，我決定給你寫一封情書，因為二零二五年的四月十二日也可以是常姞收到一封情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