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常姞不好意思道:“謝謝,我把錢轉給你吧。”
時桃笑着婉拒了,目光卻落在常姞的臉上,帶着溫和的侵略性:“不用,我最近在做一個關于療養院老人的心理調研,所以經常過來這裡,常婆婆幫了我不少忙,是我要謝謝她。”
午後昏沉的日光透過半開的窗戶流了一地,時桃常姞在時桃的注視下挪開了視線。
她們陪外婆看京劇和聊天,時間就這麼一點點地消磨過去,時桃和常姞之間因為外婆的緣故也熟悉了幾分。
從外婆的房間出來後,恰好是傍晚時分,時桃問常姞:“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飯?”
常姞念及時桃對外婆的照顧,猶豫一下還是答應了:“好的,謝謝你對我外婆的照顧,去哪裡吃?我請客。”
“不客氣……去這家可以嗎?這家的菜品挺不錯的。”見常姞應下了,時桃點開一家餐廳的預約,常姞看到後發現這家餐廳就是蘇莳常帶她去的那家。
不知為何,一種遊走的心虛蓦然從思緒的水面上浮出了一角,常姞有些擔心在那裡遇到蘇莳,或者說是擔心蘇莳誤會自己鴿了她的輔導課卻在和之前搭讪她的女生共進晚餐。
“可以嗎?”見常姞沒有出聲,時桃又問了一下,她的聲音是一種讓人難以拒絕的溫和。
常姞還是應下了。她摸了一下鼻子,心想:“應該不會這麼巧吧,而且也隻是吃個晚飯以表謝意。”
可往往事實就是這麼巧。
蘇莳在工作室忙完一天的工作,發覺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常姞,也沒有收到常姞給她說的情詩語音。她倚靠在座椅上,擡頭看向白牆上的那隻蜘蛛雕塑的眼睛。蓦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覺得習慣确實是一個讓人悄然沉淪的東西。
恰好這時明娆打電話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約個晚飯。蘇莳應下了。
她和明娆約的餐廳,是蘇莳最常去的餐廳,名為“知味”,取自《中庸》的“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明娆從花澗谷離開後就沒見過蘇莳,之前約了幾次都能約出來,一見面就不禁調侃道:“我說,和你約個飯可真不容易。”
蘇莳自知理虧,解釋道:“抱歉,最近比較忙,忙完美術館的展品後就在準備夏季新款系列的服裝設計……還在給常姞進行一對一的繪畫輔導。”
聽到常姞的名字後,明娆好奇地問:“那常姞呢?怎麼沒和你共進晚餐?”
談到這個,蘇莳的思緒夾雜着一分不解的索然,聲音低沉了幾分:“常姞說她下午有事,今天沒有去工作室找我進行輔導。”
“怪不得終于想起我這個朋友了。”明娆話音剛落,就有服務員指引她們前往就坐。
蓦然明娆的目光掠到角落裡常姞的身影,看到坐在常姞對面的女人正在給她夾菜,見狀,明娆不禁開口說:“我說,蘇莳,你會不會被撬牆角了?”
蘇莳順着目光看去,就看到餐廳一角的常姞和時桃。她們坐在一起相談甚歡,時桃夾菜放進常姞的餐盤裡,并為她撩起散落在一旁的發絲。
不知為何,這一幕在蘇莳的眼中慢倍數地進行着,每幀畫面都如同被困在樹脂裡的昆蟲,掙紮着在她的網膜裡烙上重影。
蘇莳的記憶力向來很好,她記得之前在Body Electric時桃和常姞要過聯系方式。也記得當時常姞并沒有給,那現在呢?又算什麼呢?
蘇莳解釋不清為什麼自己的内心深處會有一股隐秘的情緒在悄然蔓延着,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情緒,那是她不想深入探究的情緒。這股情緒會蜿蜒成她理性堡壘的一道裂痕,盤踞着一條蛇的形狀,給予她關于危險的警惕性。
分明她才是掌控着關系船舵的船長,她如此自信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和不想要的一切。那麼此時,她又在不安什麼?在煩躁什麼?在嘲諷什麼?
蘇莳過了一會才緘默地收回目光。她看到餐桌旁邊的牆上挂着一幅畫,畫的是十三枝玫瑰。她想起維多利亞時代秘密花語手冊記載——第十二朵玫瑰表忠貞,第十三朵玫瑰意味着背叛。
于是,蘇莳問自己——她所恐懼的是背叛嗎?
不,她恐懼的是剛升起就要掉落的希望。是旗幟被風吹落的希望,無聲地升起,無聲地掉落。那是她對愛仍抱有的一絲希望。
她如此清晰地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