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姜晴是甯東人,可他小時候是在淮青的某家屬大院附近長大的。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淮青那一帶屬于南方,這破小地方從開春開始一直到入冬都被朦胧的水霧包裹;
以至于小時候的姜晴一直覺得自己是一條進化完全的魚,在聽到達爾文進化論——
“人類是從猴子慢慢進化演變過來”後便開始對生物學嗤之以鼻,要是達爾文生活在淮青的話……
說不準他可以跟自己達成一緻:大家都是進化完全,有隐形鰓的魚人!
實際上也不隻有姜晴一個人對這朦胧的水霧心懷不滿;
姜媽媽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給自己孩子起了一個有關太陽的名字。
姜晴,将晴,天色将晴。
可惜天意不由人,不知何故姜晴的整個童年裡幾乎都是霧蒙蒙的。
即使取名為晴卻也逃避不了無法成為太陽的命運。
但很幸運的是,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遇到了自己的太陽。
“我叫宋遙宇,你呢——”
彼時雨季剛剛結束,同齡人間莫名約定俗成的欺負也随着太陽的到來而戛然而止。
在滿是積水的沙坑裡,小小的宋遙宇假裝漫不經心地随手擦去臉上的斑駁血迹,對趴在地上的倒黴蛋伸出手。
倒黴蛋蜷縮在積水裡直愣愣地看着對方,一時間沒有任何表示。
雨停了嗎?他想。
小孩子的殘忍與善良是同樣的天真,他們其實并不知道為什麼要對某個特定的倒黴蛋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切都隻是拙劣地模仿着大人們的過家家小遊戲罷了:這非常好玩。
“喂,怎麼不說話?你是啞巴嗎?”鳐魚小小年紀就已經是這幅賤兮兮的模樣。
“姜……晴……”倒黴蛋終于忍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就鑽進了救星懷裡。
雨真的停了——姜晴終于确認。
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給小鳐魚吓得渾身僵直,不擅長安慰人的他隻會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着倒黴蛋的腦袋。
“好的好的,江青……青青别哭了。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名字就兩個字,鳐魚居然沒一個猜對,聽到這小姜晴哭的更狠了。
家屬院那堆小霸王就隻敢欺負女生——不明就裡的鳐魚氣鼓鼓地想,回去一定要給大院裡的錢爺爺告狀才行。
是的,這個時候的姜晴還留着妹妹頭,個子也由于長期的營養不良沒竄太高,
再加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嬌滴滴形象,完全把鳐魚蒙騙了。
這個天大的誤會就這樣延續到後面的不告而别,一直到今天鳐魚也還是蒙在鼓裡的狀态。
姜晴并不介意被對方認錯,甚至有時候還覺得有些好玩。
因為這樣的誤會,他總會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許多來自陌生人的善意,直到今天也如此。
他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蛋,那确實是能算得上“非常漂亮”的程度。
淮青家屬院的一别後,姜晴在後來的苦難人生中仍保持着對某人的高度關注;
從他家境敗落搬出家屬大院,到被人發現作曲才華,組樂隊出道,再到被指控抄襲,最後淪落到街頭賣唱……
這些起起落落,姜晴都默默看在眼裡,從未想過靠近。
他堅定地認為:宋遙宇與姜晴,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對于這一點,他自認為理由非常充分:
從淮青這個起點開始,他們一個住家屬大院,一個住郊外破爛雨棚;
再到後來的打怪升級裡,他們一個在華麗舞台揮灑汗水,一個在餐館後廚與污漬鬥智鬥勇;
直到最後大家都在陌生城市裡的街道上謀生——這裡的本質上是不同的。
宋遙宇這種人即使是站在污水渠與老鼠一起相擁而眠,也都是閃閃放光!
至此他都分不清到底是喜歡還是崇拜,或許也隻是一廂情願的熱愛罷了。
姜晴想到這裡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可能自己的确是有些偏激?
“啊——”
坐在對面的章昌神色緊張地看了下小本子上的“有啊”後,開始思緒飄散,一時間拿不準姜晴在想些什麼;
在謹慎推理了23種潛在對話可能性後,最終長張着嘴巴木讷地發出了單個音節。
咳咳——
餐廳角落某人發出了不明所以的咳嗽聲,惹得服務員小姐姐又翻了一個白眼。
姜晴終于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朝章昌笑了笑,然後心虛地把本子上的“有啊”給狠狠劃掉。
應該是崇拜吧。他想。
是時候放過自己了,說不定自己值得更好的呢。
于是熱辣的視線又回到了眼前人身上,話說還沒進入工作狀态的章昌看起來要比往常更和藹可親些呢。
姜晴絲毫沒有懷疑這是他的錯覺,如果他有機會可以進到章昌腦子裡參觀的話——
他會驚訝地發現這人的“一本正經工作系統”正運行的起飛,每個腦部門都在高負荷運轉且過度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更何況這是有關鄭洋洋——章昌陷入短暫卡殼,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大腦直接一片空白。
“蛋撻……謝謝你的蛋撻!”章警官終于開口,鼓起勇氣進入正題!
嗯,你喜歡吃蛋撻嗎——姜晴笑眯眯的,順手接下話茬。
“喜……歡,她……不是,做的很好吃。”某人支支吾吾。
章昌是個大騙子,他壓根不喜歡甜食也不喜歡蛋撻,不過後半句倒是真情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