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橡曆117年。
世界盡頭。
時之深淵。
時之深淵中的時間處于一種奇異的狀态,停滞、緩慢、加速,甚至倒流,時間的曲線甚至影響到了空間,四處是深邃的裂縫與無垠的迷霧。
這是一片漫無邊際的灰色迷霧,遠處閃爍着陸離的奇異光芒,過去與未來的碎片在朦胧中交織纏繞,驚人的混亂能量肆無忌憚地橫沖直撞,足以使任何跌落于此的生靈在瘋狂中湮滅。
但在這迷霧之中,有一個身影。
是個男人,黑色短發,戴着血紅色的水滴耳飾,五官淩厲,英武不凡,但此時雙目緊閉,處于昏迷之中。
他穿着紅橡樹紋的銀灰色外袍,自左肩到右腰繞着一條暗金色的金屬圍帶,上面挂着不同顔色的水滴狀飾品。這些飾品多為紅色與金色,也有少數的黑色,似乎是魔晶制品,閃着淡淡的魔力光芒。
阿爾從未像這樣站在他人的視角審視自己。
看見自己懸浮在空中,仿佛一支無帆的船,毫無目的地在灰霧中漂浮,這讓他有了一種自己已經死掉的錯覺。但是意識的存在又告訴他,他還活着——名為‘阿爾希斯.諾曼’的人類還沒有死去。
阿爾感受到了自身情況的不對,卻無法解釋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因為不管怎麼說,稱呼自己為‘名叫阿爾希斯.諾曼的人類’這件事,都有點太過操蛋。
可是怎麼會呢,他不是掉下了時之深淵嗎?
阿爾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墜入深淵的瞬間,隊友們的哭喊似乎仍在耳邊響着,靈魂被撕扯的感覺如此真實,真實到他幾乎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之後,靈魂與身體便分割開了。
暴戾的能量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在觸碰到阿爾身體的瞬間平靜下來,如同溪流彙入大海,掀不起一絲波瀾。阿爾試圖尋找原因,終于在自己的灰袍下發現了端倪。
一本羊皮筆記本。
從羊皮紙上散發出與時之深淵同源的能量,化解了迷霧中的暴虐的能量,使他的身體得以保存。
阿希禮的筆記本?阿爾出神地想,試圖在記憶中尋找這本羊皮筆記本的異常。
不,這本筆記本上隻記有一些最基礎的魔牌與定語知識,并且沒有任何魔晶裝飾品,理論上不應該具有任何魔力。
阿爾試着湊近些看,可惜靈魂狀态的他似乎無法對實體造成影響,甚至不能掀起自己的衣袍,隻能對着灰袍下露出的筆記本發呆。淡黃色的封面隻露出了一半,可以依稀看到上面寫着“贈親愛的諾曼”。
盡管曾通過魔牌學院的入學考試,但是因為不是貴族,也沒有錢交學費,阿爾隻能離開。能夠成為魔牌師,全靠着這本筆記本裡記錄的知識與經驗。
他熟悉它的羊皮紙味,熟悉它與指尖摩擦的觸感,熟悉它的每一張紙、每一行字。阿希禮的字迹如同石筆的雕琢,刻在他的記憶裡永不磨滅。
深淵中的混亂能量見無法撼動阿爾的身體,于是轉而攻向靈魂。灰色迷霧侵蝕而上,墜入深淵時的那種靈魂的撕扯感再次襲來,時之深淵露出了猙獰的爪牙。
不論是魔牌還是定語,全都帶着阿爾的身上。隻是靈魂狀态的他無法觸碰實體,更何況在時之深淵的魔力下,離開羊皮筆記本的保護,大多數魔牌與定語恐怕會被立刻撕裂成碎片。
阿爾并不恐懼,救下隊友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他已做好了在墜入深淵的那一刻就死去的準備。如今多活了那麼一會兒,還看清了時之深淵的真正模樣,倒也不虧。
然而他灰袍下泛黃的羊皮筆記本開始顫抖,然後光芒大綻,灰色的迷霧如臨大敵,似潮水般退去,暴戾的能量與深邃的裂縫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四周的場景在光芒中驟變,氣氛變得安靜祥和起來。
細碎的陽光穿過樹林,微風吹拂,傳來遠處的勿忘我花香。
阿爾發現自己正雙臂環膝蹲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似乎正在哭泣。淚水模糊了雙眼,鼻頭酸澀,好像時光倒流回到了聖橡1年的秋天。
“你要走了嗎?”他聽見自己在問。
“是的,時間到了。”頭頂傳來溫暖的觸感,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我必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