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真是最纏綿可愛的交流方式,那些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感情,就在唇舌交接之間盡數傳遞了。
哪怕已經嘴唇紅腫,卻還是覺得每一次的觸碰都妙不可言。
午後的陽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兩人換了衣服,雙雙跳入泳池之中,像兩條發光的遊魚,在池中追逐彼此。
有時候他們比賽看誰能更快地遊到終點,有時候他們隻是靠在池邊交談,遠眺山下的萬頃碧波。太陽逐漸沉落,晚風湧起,層層疊疊的雲翳染上燦金、醺黃、暗粉的色澤,映亮海平面,又投入他們柔情的眼中。
等到盡興,他們裹上潔白的浴袍,無數水珠就從水中走中的兩人身上滴落,洇濕了一路。
等裴聲在客卧洗好澡換了衣服出來,二樓的宴會廳已準備開席,有兩個服務生正端着托盤将菜肴送上餐桌。
裴聲臉一紅,頓時轉身要走回房間,但賀停瀾不知何時等在房間邊上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笑着說:“怎麼了?”
“等他們都弄好了我再出來吧。”裴聲小聲說着,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腕,示意他看長出的一截襯衫袖子。
他現在穿的衣服是賀停瀾的,大了好些,簡直沒法見生人。
賀停瀾垂眸看了眼,松開他的手腕,認真地幫他把衣袖挽了兩圈。做完這些以後,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裴聲的衣着,心頭發軟,但還是略帶遺憾說道:“怪我沒考慮周到,沒準備合适的衣服。你要不等下先換回你之前的衣服?我還安排了點别的項目。”
裴聲睜圓了眼睛:“什麼項目?”他有點緊張地扣住了賀停瀾的手指,很擔心他又搞什麼影史回顧這種東西,那他真的要無地自容了。
他的神情看得賀停瀾不自覺又彎起嘴角,舍不得他一直提心吊膽,提前揭曉了驚喜:“我請了德國的四重奏樂團來表演《死神與少女》。”
裴聲呼吸一輕。
思索了幾秒後,他親昵地搖了搖賀停瀾的手,提議道:“現在還不算晚,你請這幾位音樂家先吃飯怎麼樣,我把衣服洗了烘幹,然後我們再欣賞音樂?”
他想要整潔得體、足夠莊重地聆聽這一首曲子,尊重賀停瀾的付出。
賀停瀾沒有不答應的。
這個美麗的夜晚簡直完美到不切實際。
他們坐在一起,認真地聽完舒伯特精妙絕倫的四重奏,送走樂團後又共進美味的晚餐,品嘗香醇的酒液,在涼爽的夜風裡欣賞滿院的繡球花。
頭頂的月亮清貴圓滿,霧氣一樣的月色流淌在山間、海面上。在賀停瀾飽含愛意的目光中,裴聲許下一個願望,吹熄他手捧着的蛋糕上蠟燭的火焰。
“生日快樂。”賀停瀾說,“希望你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能快樂。”
“嗯。”裴聲對着他微笑起來,薄醉的臉頰看上去異常漂亮。
蛋糕小小的,做得非常精緻,裴聲給它拍了張照片。兩人分食了蛋糕,甜蜜的滋味久久在唇齒間蕩漾。裴聲往後倒去,整個脊背貼上竹制躺椅,仰望着夜空,向賀停瀾傾訴道:“我想我媽媽了。”
賀停瀾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在他頭頂上輕輕撫摸着。
被溫暖的掌心撫慰着,裴聲覺得很舒服,主動在他掌心裡蹭了幾下。他問道:“賀先生,你媽媽是也遭遇過心理疾病的困擾嗎?”
裴聲的問題讓賀停瀾措手不及,但他也并沒有回避:“對,她曾經有些症狀跟你有點像,經常胃部不适,焦慮情緒很重。”
“我能問問原因嗎?”裴聲小心翼翼地問,“我覺得你媽媽肯定很厲害,她寫的劇本那麼好,還會那麼多種語言。之前徐導送了我一本詩集,說是你媽媽翻譯的,我讀了一部分,原作有法語,有德語、有英語。你還說過,她不肯接受麻木這種話,我想她應該是個很強的人。”
賀停瀾把裴聲的一隻手握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把目光投向眼前一片藍紫色的繡球花,聲音醇厚柔和:“你是覺得一個很強大很優秀的人不太可能會受到心理疾病的折磨嗎?”
裴聲抿了抿唇:“我有時候會這麼想,覺得自己太弱了,才這麼矯情,心靈強大的人就不會這樣。”
“我小時候也有過跟你類似的想法。”賀停瀾說着便頓了頓,聲音輕了些,解釋道,“但最開始我都察覺不到她的病,我隻覺得我媽媽很有知識,也很愛我,是個哪裡都好的人。直到她病情變得嚴重了,在家裡躁郁症發作,砸了一堆東西我才知道她的情況。”
“我也曾覺得困惑,我媽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得心理疾病?但我爸告訴我,一切痛苦都有原因,一切臆斷都沒有意義。他說我已經到了可以明白事理的年齡,讓我主動去了解我的媽媽,了解這個生育我養育我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有着怎麼樣的過往。”
“所以我明白,”賀停瀾輕拍裴聲的手背,“每個人面臨的處境都是獨特的,每個人的痛苦都有着真實的原因,痛苦與否跟意志脆弱沒有絕對的關系。不要苛責自己。”
裴聲忽然覺得很難過:“你很小的時候看着媽媽發病是不是很害怕?我不知道這麼說是不是合适,你爸爸和你都是這樣包容善良的人,你媽媽生活在你們的愛之中,但時至今日都沒有完全從痛苦中掙脫,你是不是也經常為了她感到傷心呢?我覺得你每次提起她的時候,好像都有點傷感。”
賀停瀾靜靜地看了他幾秒,忽然伸手将他攬到懷裡:“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還要安慰我嗎?”
“我想,但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裴聲回答得很認真。
賀停瀾親吻在他額角上:“謝謝你這麼體諒我的感受。不過說起來我還有點難為情,明明比你年長好幾歲,還要你來安撫我的童年創傷。”
裴聲笑起來:“你怎麼這樣。剛剛還勸我說是不是痛苦跟意志脆弱沒關系呢,談論創傷就要扯年齡了?”
“可能我太庸俗了。”賀停瀾也笑,“既想讓你看到我的完美形象,又想你接受我的全部。我也是個很矛盾的人。”
“你都接受了我,幾乎所有狀态的我。”裴聲雙目清明地看向他,“必須公平一點,我當然也要了解你的全部。”
賀停瀾心頭火熱,不禁湊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今天已經吻了太多太多次,裴聲臉皮發燙,輕輕推開他:“你是會預言嗎?上午說戴眼鏡不方便接吻的時候就想到了現在我們會這樣?”
賀停瀾含着笑,嘴唇在他瑩潤細膩的臉頰上輕輕摩擦:“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哪樣?”
裴聲躲開這甜膩到極點的耳鬓厮磨,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裡,也不知道是否因為酒精,隻覺得腦子暈乎乎的:“賀先生……”
賀停瀾并不強求,用雙臂環住他:“現在是,我喜歡你喜歡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心髒劇烈地顫動了一下,裴聲依戀地靠在他身上,安心地閉上眼睛,回答道:“我現在有信心好好對待我的感情了,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