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已經變成一片漿糊了,被甚爾的這句話攪了又攪,不知該如何是好。
……離開禅院家嗎?
我還真有過這樣的想法。
如果我繼續在這個家生活着,那我的人生就看到頭了:
成為特别一級咒術師,對外代表家族的臉面,對内持續與反對我成為家主的落後分子進行鬥争,直到我成為家主那天為止。
而等我成為家主後,我就會和老爹一模一樣,有幾個孩子,不停開盲盒,或許能開出好的東西,一邊忍住對小孩的嫌棄,一邊培養讨人厭的熊孩子,如果生下的孩子是群廢物,還要被他們啃老。
除此之外,我還要時刻承擔禅院家内部與咒術界外部帶來的壓力,尤其是五條家,仗着悟君的勢,不知該多麼嚣張……
這麼想着,生活确實沒什麼意思——尤其最讨厭小孩子了!
但要是離開禅院家,這一團亂麻就徹底與我絕緣了!
“……不,我沒有過!”
但我隻能這麼說。
我抓住甚爾的左袖,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為成為家主而努力,如果我離開禅院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我不甘心!”
“而且我還繼承了老爹的術式!他砸了這麼多資源在我身上,肯定想要比花費更多的回報!”
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就算暫時能離開禅院家,也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裡。
我很有價值。
就算我沒有繼承十種影法術,如果不出意外,我照樣能成為下一任當主……以前我卻并不确定這一點,或者說,我無法了解原因。
但我現在終于明白了——
我覺醒的術式是‘投射咒法’,是與他完全相同的術式。
在他的眼裡,這就代表着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終于傳承了下去。
我暫且将其稱之為‘男人的自我感動’。
在老爹心裡,‘投射咒法’的擁有者,必須過的好,ta必須擁有最強的實力,最優渥的生活,以及手握最高等的權力,方不辱沒了這個術式。
最好是‘他’,但……‘她’也可以。
但‘她’也不能過的太好,因為老爹具有全體人類男性都具備的美德,比如團結——他心甘情願的照顧着與他同性别的人,也下意識排斥女性。
所以他總想讓我做個‘男人’,這樣他就能真正說服他自己了。
我才不打算配合他,就讓他自己左右矛盾去吧!
但可以确定了——我就是老爹手裡價值不斷增長的股票,他從沒想過這支股票會跌落,所以不停的購買,不斷的付出。
沉沒成本就如同滾雪球越滾越大,最終一發不可收拾,就連它融化一點都難以忍受。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有恃無恐。
前提是我必須在這個家裡,讓‘投射咒法’在我手中更有名,直到超越老爹的成就為止。
這很難。
我抿抿唇:“甚爾也知道我離不開禅院家吧!”
“……嗯。”
“禅院家更離不開我!”我看向他,“我一定會成為家主的!甚爾……你能不走嗎?”
“等我成為家主之日,禅院家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麼糟糕的,我保證!”
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在對我畫餅嗎?”
他一如往常,想揉揉我的頭,但手掌往熟悉的位置一探,卻隻觸碰到我的額頭。
“又長高了啊。”他說。
“你不會離開這裡,但我總有一天會離開。”
“像我這種人,為什麼會對我産生期待呢?”
甚爾是自傲又自卑的家夥,我早就知道。
因為我……
“因為我是和你一樣的人!”
我想抱住甚爾,但他說過我是個大孩子了,不能靠他這麼近。
“所有人都說我以後一定能成為家主,但沒有幾個人真的期待我會成為家主!我是被這個家排斥的存在,甚爾你是知道的吧!”
我努力想維持穩重的姿态,但聲音中還是控制不住的瀉出一絲哭腔。
“我是個自負又自卑的家夥,但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我沒有放棄過我自己,所以我也不會放棄你!”
“才不是我們的問題,是這個家的過錯!”
“甚爾在我心裡,就是最強大的人!”
我已經盡力了——這些話在我的心裡埋藏了很久,但我從來隻是在心裡揣摩,這麼說出口卻是人生第一回。
……有點兒羞恥,但又有些輕松。
因為我把我的心情傳達給了甚爾。
沒有誰能比他強大。
在我見到甚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我最想追逐的人。
不是他人在我耳邊灌輸的目标,而是發自内心向往的人。
他和我一樣,都是被這個家排斥的家夥,但這不是我們的錯,而是環境的錯。
所以我不想讓甚爾痛苦。
他本該是個毫無顧忌的強者,但他卻像一隻從小就被繩子套在脖子上的大象,他一點點長大,能一腳踩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