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共十天。
我不打算回家,反正也沒有必要回去。
沿着索倫斯河漫步,因為過于投入風景之中,沒有留意到迎面走來的幾個神官。
當我注意到他們時,距離已經十分接近了。我隻能繼續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但轉念一想,隻是一群陌生人而已,我為什麼要躲躲閃閃?
所以在幾步之隔時,我坦然看向對方。
然後,聖職者們停在了我面前。
離我最近的人叫了我一聲,然後說,他認識我這張臉。
“我不記得和誰長得像。”
“你誤會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怎麼大家提問前都要先這麼問一句,難道這句話不算問題嗎?
我注意到其他聖職者都在瞪我:“請講。”
“您認識一個叫塔季揚娜的人嗎?”
抿緊嘴唇,我回想起那個晚上,轉過頭不想回答。
“原來是你!”
在他半步後站着的人紛紛露出憤怒的神色,有人快步上前,想伸手扯我的衣領,被最開始搭話的人攔住了:“冷靜。”
“可是——”
“這裡是克萊特,并非聖城。如果在聖城,你們認為自己的舉動是符合教典要求的嗎?”
衆人沉默。
他的臉色也不好看,讓其他人都先回去,同時冷聲道:“回去後抄寫教典五十遍。”
我看着聖職者們垂頭喪氣的從面前經過,全程一言不發。
現在,隻剩我們兩人了。
他自我介紹:“西奧,教廷處刑者,隸屬克萊特大教堂,未承擔世俗職務。”
“姜黎。”
西奧笑了一下:“我知道。”
無話可說。這很正常,畢竟我們不認識。唯一可聊的話題大概隻有我們共同認識的那個人。
不過,我不願意主動去提。
等了片刻,西奧明白了我的想法,又笑了一次。
正是因為這個笑,我忽然感到厭煩。他并非真的想笑,而是把表情當做掩飾,來隐藏溫和外表下的冷漠。
事實上他完全不覺得開心,因為他厭惡我,即便笑着,那股發自内心的厭惡也無法遏制的流露出來。
所以,我轉頭準備離開。
“嗯?您要走了嗎?真可惜,我還想是不是能聊一聊。”
回身正視着他:“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的聊。”
“怎麼會?您記得塔季揚娜,或許您不知道,她是我加入處刑者的契機,一個真正高尚的人。”
“我不需要知道這個。”
聽到如此不客氣的回答,西奧也沒有冷臉,他說了句是嗎,自顧自繼續說:“在她離開克萊特市之前,我們都沒想過會永遠失去她。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在我們都沒留意到的時候,她死了。”
“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有些荒誕。呃,因為、因為你可能不明白,那個人不僅是處刑者,她很強大。一個人就能頂替三隊處刑者。教廷派了許多人來克萊特市,因為她死了。死了就是,什麼都做不了的意思。然後,嗯,包括我才會調過來。你明白嗎?她死了。我本來以為她某一天能回總部待在聖徒身邊的,但是,她突然死了,而且是沒有絲毫影響的死了。聖徒對這件事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表彰,沒有葬禮,沒人過問。我問了很多人才知道,她居然是因為使用禁術賦予了一個普通人陰影被反噬死掉了。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她那樣高潔善良的人居然這麼死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能有什麼想法?我覺得你還是想辦法維護一下精神狀态吧。
西奧精神不對,我一開始并未留意到這點。
在他說話時,我留意着四周環境,不算偏僻,但也不能說安全。
如果他突然發瘋想不受傷是不可能的。
西奧笑笑:“你不回答嗎?”
“我不明白你想表達什麼。”
“很難理解嗎?塔季揚娜死了,她永遠不會再出現了。不會在鐘樓上眺望索倫斯河,不會向受苦之人伸手。沒人能再次看到她的笑容。教廷永遠失去了一朵白薔薇,我們這些泥垢裡的蛆蟲不得不裝成蝴蝶的樣子附在她生長過的位置,裝作她死的有意義。而這,都是因為你這個毫無價值的人。明白了嗎?姜黎。”
有些驚訝,似乎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直白的侮辱。
但是他連自己都貶低了,所以我又覺得有些好笑:“特意支走其他人,這些話,是以聖職者的身份來說,還是以西奧的身份呢?”
他沒有接話。
“你和塔季揚娜真的交流過嗎?她知道有你這麼個人嗎?”
西奧臉色陡然陰沉,雖然還是很讨厭,但比假笑順眼多了。
出于惡心他的目的,我故意笑着問:“塔季揚娜告訴過你她的想法嗎?
你知道她的理想是什麼?你清楚她眺望索倫斯不是為了看風景而是等人和她一起看嗎?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有一點你說對了,你的确是活在幻想中的蟲子。缺乏思考,自以為是,狂妄自大。”
盡管那晚有些事記不清了,但匕首刺進胸膛時,她的确是道歉了的。我不覺得在我憤怒時,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愧疚是假。
即便如此,無論如何,因為欺騙我絕不原諒。
塔季揚娜本人都不會對我說西奧說的那些話。
我氣極,冷笑問他:“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西奧上前一步,我并未退讓。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冷靜下來,出現挂上微笑假面:“抱歉,我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