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在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罷了。因為我不像父親母親,至今依然在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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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者在出發時總是具備無窮勇氣的。
人大概有足夠堅定的執念,然而因為現實環境,總會陷入掙紮猶豫,最終歎息着放棄。
人總是會變的。
或許因為我總是看着父母的背影,或許因為我厭倦聽他們不休止的說着信仰目光時常落在路旁的人和風景上,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然放棄了追尋。
父親牽着母親的手,指着開遍金黃菜花的田野:“我們在這裡定居。”
母親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回答:“好。”
她懷孕了。
在距離聖城隻剩一個月路程的地方,毫無征兆的,他們停下來了。
父親說:“我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母親說:“等到他長大,我們會完成現在中止的路途。”
他們共同看着我:“塔妮娅呢?”
是啊,我呢?
我是個好孩子,我知道怎麼做才不會讓父母為難。
然而我也無比清楚,順從從不是選擇,隻是被裹挾的無奈罷了。
對任何生活在其他地方的普通人,聖城都是無比遙遠的地方。
因此人們會暢想那裡擁有他們不曾有的美好生活。
我回憶起破敗教堂中被扶起的聖像,還有那個混在衆多使者中用淡漠目光看了我一眼的聖職者。
沒有交流過,所以我不清楚,這些真正見過聖城的人對聖城的看法和普通人有什麼不一樣。
我沒有去聖城的必要,一直以來也隻是跟在父母身後。走了這麼久的路,我依然沒弄明白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
現在,當我再次面臨前行還是停下的問題,我的大腦中仍然沒有一個明确的答案。
是的,我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我無比清楚,我不能放棄去往聖城。
否則這趟遠行,它又有什麼意義?
這個決定和别人無關,也不是為了背負什麼,在這一瞬間,至少我想這麼做。
其實不該說出來的,對于一個隻有十四歲的孩子,偷偷跑掉才是正确的選擇。
但我是好孩子,我不會欺瞞他們,所以我微笑着低下頭:“我會去聖城。”
母親的腳不由自主朝我走了兩步,随後克制的停在原地。
風漾過花海,消失在我身旁。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聽到父親說:“好。”
父母尊重了我的選擇。
獨自踏上旅途,我才發現我對世界一無所知。
沒有強大者依靠的弱小者獨自行走,就像無主的财物在他人眼前遊蕩。
缺乏監察、躲開陽光,惡總是在陰影裡張牙舞爪。
當我被獵犬追到懸崖邊上,一個路過的人救了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我眼前的,有可能是因為過度害怕失去了一點意識。
但她站在我面前時,我的确松了口氣。
但我很快想到,人也是以各種各樣的姿态在世界上生活。
離開梅裡漢一路走來,對聖職者的刻闆印象早已被打破。
他們是人類,人類有欲望,不加節制的欲望令人堕落。
我怎麼還會因為眼前之人是教士打扮就放松呢?
無人可以相信,她也不一定是好人。
“修士大人。”獵人收起獵槍陪笑,獵犬夾着尾巴躲到一旁。
“我的生命與你等價,不需要敬稱。”
獵人被這句話打亂節奏,愣了一下才重新開口。
他無視了教士言語的内容,按自己的步調說:“嗐呦瞧我,居然連您來了這種事情都不知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修士大人怎麼有空來我這小獵場閑逛?”
“你的獵場?”
“對啊。嗯?難不成是新來的大人?難怪眼生。這麼重要的事神父居然沒給我說,要是提前知道,我一早就帶着禮物登門拜訪了。”
“禮物?”
我不由得一陣絕望。
教廷是附近最大的統治勢力,獵人近明示自己和教士有勾結,他在拉攏新來的教士。
但擋在我面前的人,雖然看不到她的臉,她卻一動不動,仍是站在我的面前。
這種情況,我可不覺得自己已經安全。
要麼她妥協他們狼狽為奸,要麼我們都會死在獵人的獵槍下面。
但是,我沒有覺得害怕。
真是稀奇,畏懼死亡應該是所有生命的本能。也許教典讀的太多,我潛意識早已接受它賦予我的價值觀。
但我也不因死去洗罪欣喜,因為至今,我仍然無法接受它說我有罪。
向後瞥了眼懸崖,靜靜聽着兩人對話。
此刻,我的腦中沒有一絲想法,僅僅是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