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地聽到身旁的人喊道：“囡囡！我才是你媽媽啊！我拿到錢了，我們換個軀殼，改名換姓，重新開始好不好？”

手上的力氣逐漸加重，竹聽渝已經在想來世投胎要幹什麼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竹聽渝眼前一黑，随即感到整個人被救贖了，她咳着嗓子，内息逐漸從混亂無序中走向平穩。

這就是死後的感覺嗎？

“主人主人，你還活着呢，快睜開眼睛！”腦中傳來小竹翩翩熟悉的聲音，竹聽渝感覺大腦嗡地一聲，她睜開雙眼，發現天花闆上垂落着一個與臍帶相連的幼嬰，此時看到竹聽渝醒了，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

幼嬰的血滴落進竹聽渝的嘴裡，竹聽渝感覺這血的味道極其難咽，好像就是那種過期的爛肉被攪碎又加上苦瓜汁和腐臭劑的感覺。她想嘔出，結果那味道順着她的食管密密麻麻地攀附住她的人工内髒，竹聽渝整個都不好了，她覺得自己體内每一寸似乎都被這味道污染了......

竹聽渝：這就是同化的前奏？

小竹翩翩連忙出聲安慰道：“不要緊主人，小竹翩翩與你共生死！”

竹聽渝：“......謝謝你。”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這怪物！”

竹聽渝被聲源吸引了注意力，她看見那位母親的身體此時已被扭曲得不成樣子，整個面孔的五官都錯亂地張合。

幼嬰快速地順着臍帶爬向那位母親，看見三三，哇哇大哭，随即又将臍帶纏繞向三三，朝三三扒附過去。

不知發生了什麼，竹聽渝看見幼嬰停留在三三的腹部，随即消失了身影。

“我的孩子.....”那母親看見幼嬰消失不見，整個屍魂開始顫栗起來，她詛咒着三三：“你這個惡毒的小孩，活該你沒人要，你就該死！該死！......”

話還未曾說完，竹聽渝便看見那位母親被三三攪成了碎屑，唯有腐臭的血液留存在地上，随後，血液開始蒸發成一顆顆血珠，浮現在空氣之中，進而發出“嘭”的一聲，留下靜默的空氣。

“她這是徹底消失了？”竹聽渝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屍魂消亡。

徹底消亡，意味這個世界再也不會存在那人一絲一毫的存在的證據了，除了記憶，整個世界都将尋不到她的身影了。

很久以前，人死後便隻能将希望寄托于虛無缥缈的來世轉胎，後來科技發達，人死後可以通過死者家眷的記憶收集數據來制造一個能模拟死者思維與行為的仿生人，現在進入賽博時代，人死後可以通過技術上傳意識來達到另一種形式上的永生。

現在什麼也沒有了，隻有竹聽渝還記着她。

“媽媽，三三好痛。”竹聽渝看見三三走向她，面露委屈。

竹聽渝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一個剛剛殺死了另一個屍魂的五階屍魂正在叫她媽媽？

她努力學着之前的模樣，輕聲喚了喚：“三三。”

“媽媽，我不喜歡這個名字，給我換一個新的名字吧。”

竹聽渝心裡咯噔一響，她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腦中突然傳來小竹翩翩哭喪的聲音：“嗚嗚嗚，主人，完了，她這是看上你了，你要是答應她以後你就真是她媽媽了。”

“那樣我們就逃不出去了。”

頓了頓，小竹翩翩又悲傷地說道：“沒事主人，你現在不答應她我們也要死翹翹了。”

竹聽渝：好吧，謝謝你的告知......

總而言之，必死無疑。

“那你就叫向曦吧。”向往光明，向往太陽。

竹聽渝略有些釋然地閉上雙眼，生死之間，已然無所畏懼。

“好呀，媽媽，我喜歡這個名字。”向曦似乎很高興，拉着竹聽渝的手晃悠了幾下。

“小曦不喜歡之前那個媽媽，她一點都不愛我，她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心上。”

“媽媽，你會一直愛我的對嗎?”

竹聽渝看向面前的女孩，她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很難想象這麼一個乞求父母愛意的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在剛剛殺人的時候竟然完全不眨眼。

“主人，她是屍魂啦，沒有意識的。”

竹聽渝點點頭，略有些僵硬地抱住向曦：“嗯，我會一直愛你。”

她的表演并不算太好，甚至現在内心産生的波動也會被高階屍魂所輕易感知，她不知道向曦為什麼沒有殺了她。

“媽媽，小曦想聽你講故事。”

也許她的反應并未刺激她？

竹聽渝點點頭，像先前一般與她講起故事。

周圍的一切并未發生什麼，按照書上所講，一個屍魂的消失，它所塑造的景象皆會破滅，剛剛二級的屍魂已經消散，可是為什麼還是沒有變化？

竹聽渝感覺心裡一涼，她突然有一個更不好的猜想。

那個嬰兒，莫非也是屍魂？

而母親的執念，除了孩子，便是毆打她的丈夫？

正這般想着，便聽見向曦突然在喊：“媽媽，我的肚子好疼，小曦好痛。”

“媽媽，你幫小曦揉一揉吧。”

竹聽渝雖有一絲猶豫，但想到自己早已是必死無疑，也不差這個時候出現什麼差誤，便透過被褥想去揉向曦的肚子。

她以為自己會觸碰到冰冷的皮膚，可是卻沒有想到摸到的是粘稠的液體，還有什麼東西似乎纏繞住了她的手，吸吮這她的手指，竹聽渝心裡頓時翻湧起一陣強烈的惡心。

先前那幼嬰的血滴落進她嘴中的惡心感再次湧現，竹聽渝下意識地抽出手，便聽到向曦哼哧的一聲。

“媽媽，小曦好痛。”

竹聽渝伸出自己的手，看見自己的手上粘黏着血塊，還有雜亂的頭發絲、爆裂的眼珠，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行動。

“媽媽。”向曦站起身來，竹聽渝看見她的肚子破了一個洞，剛剛她手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從她的肚子之中流出來的東西。

這是什麼情況？

下一秒，竹聽渝便看到她朝自己撲過來。

竹聽渝的大腦像挂機了似的，看到有人撲過來，仍舊一動不動。

她看到向曦肚子裡的粘稠之物頓時像是吸附了什麼般牢牢地貼住她的肌膚。

竹聽渝聽見小女孩朝自己說道：“媽媽，我想你永遠陪着我。”

“系統警告，目前宿主生命數值已迅速下降。”

“主人，主人？”

竹聽渝感覺整個人都空空蕩蕩的，那種難聞的味道似乎在逐漸消散，變成了一種似乎被雨水打濕後的清新味，她想要更多的味道。

眼前愈來愈黑，竹聽渝沒有支撐住，向下倒了過去。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個小女孩抱着一個嶄新的玩偶和一個稚嫩可愛的嬰兒。

竹聽渝走了過去，女孩問：“你可以帶我們回家嗎？”

女孩面容幹淨，衣着整潔，是一個十分可愛的人。

懷中的嬰兒笑意盈盈，此時正一隻手扒弄着女孩的玩偶，不斷地發出咯咯的笑聲，見竹聽渝來了，便伸開雙手想向竹聽渝抱去。

“好啊。”

竹聽渝笑着一隻手将嬰兒抱住，一隻手牽住女孩的手。

她沒有看到，嬰兒與女孩是沒有影子的。

光影之下隻有竹聽渝一人。

“10,9,8,7,6,5，......”

竹聽渝蓦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到達了外界，身上也早就沒有粘稠的觸感和被吸附的感覺，整個人似乎還格外地暢快。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伸出手來想快速聯系公司，生命臨終前自身信息能傳遞到的目的地，她設置成了Better Life公司。

腦中系統滴的一聲，小竹翩翩的聲音似乎挺高興：“恭喜主人成功存活，目前您的收屍數量已更新，數值為3，員工等級已更新，數值為13，系統等級已更新，數值為13。”

為什麼數值是3？

那個母親不是死了嗎？

“她與嬰兒共生了。”

竹聽渝閉上了眼睛，小曦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還是隻不過想讓那個又愛又恨的媽媽知道，在她的心底，她也是愛她的。

她的媽媽愛她嗎？無視她的痛苦，卻又最終鼓起了勇氣拿起那把刀走向酗酒的父親，以賭博的名義，籌集着一份為“三三”換取來生幸福的錢。

她複雜，矛盾，令人愛恨交織，她無法真正地被理解，也無法真正地被原諒，可愛而又可憐的母親......

希望恨在此終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