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雨傾盆的滂沱洗刷着整個橫濱的時候,街上匆匆走過幾個趕路的人,除此之外,就剩下一條空蕩蕩的長街,和一個被遺棄在路邊,沾了雨水後變得軟塌塌的紙箱。毫無可取之處,既不能擋雨,也不能擋風,水能輕易淹進去,為什麼會有人試圖把一個生命放在裡面呢?
或許吧。
下雨也好,刮風也好,流浪狗也好,無視的路人也好,調皮的小孩也好。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每一個可能性帶來的傷害沒有任何的保障,為什麼遺棄的人總能心安理得的認為這是出自最後的憐憫?
打從你将它放在路邊開始,你和它就沒有以後了。
無法理解這種情緒,男孩掀開軟掉的紙箱,湊近了往裡看。
裡面有一團毛巾,和一個已經沒有生命迹象的小家夥。
被好好護在胸前的毛巾裡裹着一個已經冰冷過去的軀體,男孩在紙箱前站定了幾秒,忽的翻過了半掩着的紙箱,小心地坐了進去,然後在一片雨幕裡,靜靜地注視着雨中的橫濱。
【如果不趕快找到一個幹燥的地方的話,你會感冒的】
在男孩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一道機械的聲音,他像是習以為常一樣,安安靜靜的坐在紙箱裡,不做理會。
男孩隻一動不動的坐着,微微收緊了環抱着的手,好似能汲取到一點溫暖似的。然而什麼也沒有,隻餘一片他自己的溫度在毛巾上停留片刻,随着時間的流逝,最後連那一點溫暖的感覺也慢慢消失。
愈發大起來的雨勢把屋檐外的世界籠罩起來。
打濕的黑發滴着水,凍得通紅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男孩想了想,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像是在擦拭潤濕的頭發,又像是在自己故作成熟的安慰自己。
就在他低下頭去看變得蒼白的腳趾時,一雙皮鞋在垂下的視線裡停住了。
他順着皮鞋往上看去,一把巨大的傘,和一個穿着西服的男人。那雙黑色的眼睛裡,出現一抹紅色的影子。
……
他被一個男人撿回家了。
将身體蜷縮起來,男孩縮在浴缸裡的一角,露出水面的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漂浮在水上的黃色鴨子上。
他看上去很乖。
織田作想着,将手裡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支架上,“換洗的衣服我放在這裡,自己換沒有問題嗎?”
男孩将視線從鴨子上移開,落在織田作紅色的頭發上,點了點頭。水波随着動作微微漾起,爾後又平靜下來。
但是織田作盯了男孩看上去乖巧的樣子半響,歎了口氣,還是打算等會兒自己動手幫男孩穿衣服。畢竟在他帶着個男孩回來後,将人帶到浴室,打算讓男孩先洗個澡,自己先準備一下能驅寒的姜湯。
雖然說有水聲是有水聲,隻是過了十五分鐘走進來一看,衣服沒脫,水溫也是冷的,男孩就這麼蹲在浴缸裡面,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鼻子下的水。
哦,至少水面上還有一隻飄着的小黃鴨。
擦幹了黑色的發絲,織田作從支架上拿下了換洗的衣服,抖了抖,示意男孩把手擡起來,“今天先穿我以前的舊衣服,明天我們再出去買衣服。”套進兩隻手,織田作往下一拉,将男孩消瘦的身體完全遮掩住。
格外寬松的衣服套在男孩身上,過長的下擺遮住了半邊大腿,看上去就像套了件不合身的裙子。
織田作盯着對方微微過長的頭發,思考片刻,從雜貨間裡翻出來一個袋子。
袋子上還印着附近超市的标記。織田作從裡面翻出了一小袋發繩,“找到了。”
他招招手,示意男孩來這裡,随後挑了一條黃色的發繩,動作微微有些不熟練的給男孩紮了一個小啾啾。
“好了。”
男孩晃了晃過長的袖子,沖着織田作點了點頭。
“你先等等。”他起身邁向廚房,從裡面端出一杯散發着辛辣味道的姜湯,端給男孩,“這個可以驅寒,喝完以後不容易感冒。”見男孩接過杯子,他想了想家裡的布局,“客房還沒收拾出來,今天先跟我睡怎麼樣。”
點了點頭,男孩的視線落在了杯子裡微微泛着褐色的姜湯上,湊近了舔了一口,一陣辛辣的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來,帶來的是嗓子的不适。但是非常溫暖,姜湯的溫度透過杯子的厚度,傳遞到了微涼的掌心裡。
他端着杯子挪到窗台邊,盯着窗外稍稍減小的大雨,然後低下頭一點一點的喝完了整杯姜湯。
織田作剛把床鋪好,一走出房間,就看見男孩縮在窗邊,側着腦袋,抱着自己的腿,安靜的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景。
他注意到擺在桌角的杯子已經空了。
“我們先去一趟超市,買一些你用的上的東西。”他一邊走過去,一邊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剛打算拍拍男孩的肩膀,就發現對方已經微微阖上眼,發出細小又綿長的呼吸聲。
然後視線一轉,落在了男孩微微發紅的臉頰。
……
“喂喂~”電話接通的時候,太宰治還在自己的房間裡,躺在沙發上打着遊戲,目不斜視的盯着屏幕上躲閃的小人,歪着腦袋,勉強夾住了手機,手裡噼噼啪啪的按着手柄。
“阿拉?真少見啊,織田作居然會——”
太宰治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維持着拿着遊戲機的姿勢,任由遊戲裡的小人在懸崖口掉下去,靜靜地聽完了對面的話,“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