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050年冬。
此時間貌似準确,其實也無甚依據。
那具體年月,又有誰人去記?
總之這時間糊塗,有蘇國也遭遇了國運滑鐵盧。
事情的起因說來簡單:
有蘇國,乃是商朝南部羊屎球大一片部族,曆來需向主國商進貢,主國亦因此提供庇護。
哪知新任首領築卻在人生巅峰犯了糊塗,豪言壯屁酒後亂吐:
“有蘇盛強,何需朝商?”
而後擅自停貢,左右皆勸不住。
商之部落屬國,少說上百。有蘇首領還自以為機智,認為商王絕不會知曉察覺。
誰知斷貢不過兩月,商人大軍恰如鬼兵降世,逼壓寨外,喝令蘇築将自己捆好來降。
有蘇國内不乏雄壯強兵,見對方通共不到千人之數,再聽蘇築将牛皮吹爆,衆武士便生出萬種豪情,揚言定要将對方揍得哭爺喊娘!
誰料短短月餘,反被揍得親娘都難以相認。
「識時務者為俊傑」——
此話雖出現在西晉之後,但有蘇國的「俊傑們」當時便已有此覺悟。于是首領率領衆人齊齊下跪,高舉白旗請求投降。
既然求和,不免獻人獻物——
因為擅自斷貢又反抗,賦稅貢品變為之前兩倍,獻人則要首領親女。
為此,首領之女妦抵死不從,一哭二鬧三上吊,大嚎:“父,我不去,我甯死!”
蘇築心疼女兒,又無可奈何,隻餘涕淚:“你不去,國必亡。”
妦沖到父親膝下,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父,國不會亡。商人裡誰人認得我?我們在族中尋淑女佳婦替代,又有何難?除非父真狠心如此,叫我去受苦,從此永無見雙親之日……嗚嗚……”
“可……可一時之間,又去哪裡尋來淑女佳婦!”
妦擦擦淚,忙說道:“父怎忘了?己氏部族有一女子名妲,容貌極倩佳,獻她豈不極好?”
女兒所提這位妲,蘇築亦如雷貫耳——那真是山野育靈鳳,惡水生玉龍。
因其人如其名,倩貌近鬼神,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烏,日日央求着要娶她為妻。
隻是——
首領真不敢。
斷貢已是重罪,反抗又罪上加罪,若求和時再換旁人——
蘇築自認也非春韭,生不出一茬又一茬頭顱供商軍砍來取樂。
隻是心中雖無限恐懼,卻到底架不住女兒以死相逼、哭嚎無度,隻好妥協——
物,就讓下屬各個族中進獻;人,就用妲己這個倒黴蛋兒頂替。
首領知曉妲己不是個軟和性子,怕她亂說,先用其雙親妹弟威脅,再令大巫調了迷魂湯,臨行前特意給妲己灌下,确保她渾渾噩噩睡上幾日,直到去見商王。
到那時,木已成舟,粟已成飯。商軍若送錯人,害怕被責罰,定會幫忙遮掩;妲己顧忌家人,也勢必會乖乖就範。
蘇築自覺鍊條清晰,絕無疏漏,當機立斷。
誰知當天就出了意外!——
意外就是他那愚蠢的兒子烏。
烏色迷心竅地做了内鬼,叫來妲己的弟弟忿生,為她偷了族中唯一一輛青銅車,叫忿生駕車帶她偷偷遁走。
也不選個好日子,這天恰好狂風暴雪,天地不分。
午後,大雪愈發如抛鹽撒灰,商軍負責接送貢女之人已至。
為首之人周伯邑,乃是周國質于商邑的長子。*1
生得何等模樣?
儒和一張容長的臉兒,墨黑兩星亮亮的眼兒;面似冠玉,舉止溫柔;即便風雪中被吹得淩亂不堪,倒也仍見得氣度。
在他身後,随行之人乃是崇侯之子,名彪。
同周伯邑裝束一樣,崇應彪也戴着鹛尾饕餮銅胄,穿着白底紅邊戎服;
青銅戈、厚皮甲,裹着黑茸茸獸皮;
他有着黑黑的眉,高尖的鼻,一雙圓圓虎眼怒瞪時,混似一隻壞脾氣的黑毛虎崽兒!
崇應彪素來與周伯邑不睦,此番一同來接貢女,無好臉色,更無好聲氣。
二人來到籬舍茅屋門口,周伯邑才要擡手敲門,崇應彪卻早不耐煩,先飛起一腳将大門踹開!
“彪,你這渾人——!”周伯邑蹙眉斥他,話至一半,卻忽地扭頭看向舍内
——内裡怎空無一人?
他三兩步沖入,團團轉了一圈,震驚問崇應彪:“妦呢?”
崇應彪失聲大叫:“還問我?!人跑了!”
說完,已先一步沖出,策馬消失在滾滾風雪中。
雪後。
天上是灰裡一棱棱的白,地上是白裡一棱棱的灰。
正好似戰敗玉龍三百萬,蛻麟殘甲滿空飛。*2
不多時,雪面拱起雪包,雪包又破裂,十幾個黑點從雪包裡爬出——正是商軍首領并近衛。
“咳咳,可看到了妦?”
周伯邑将崇應彪從雪裡拉出來,活像是拽出一截壯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