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
一個半小時後，音浪計劃海選投票就将開啟。
薛遊帶着耳機背着吉他包，穿行在人群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前方是耀眼的城燈火。
耳機裡是一個無機質的電子男聲，伴随着一下下單調的鼓點，不帶感情地唱着歌：
“周一十字路口沒有發生車禍/太陽燃盡還隻是個預言/今天也很普通啊”
“周二等待的柳樹下沒找到繩子/高樓的窗戶隻開了45度/又度過了安全的一天”
“戈多明天會不會來？”
vx剛拉的群聊，郝雲樂興奮地發着消息。
【郝開心】啊啊啊啊啊紀朝轉發了我們的wb！
【郝開心】我是在做夢嗎？？？
【c】不是
【c】我們的粉絲增長速度是剛剛的兩倍
【郝開心】？
【c】要準确點的話是2.2倍
【郝開心】？？？
【郝開心】你怎麼可以這麼平靜！！
【郝開心】紀朝！那可是紀朝诶！！！吉他手的頂端，樂隊的頂端啊！！居然看到了一個剛成立的小樂隊！
【郝開心】他的把wb粉絲的零頭給我們，也夠過海選的了！！
與此同時，郝雲樂話中的對象，這位吉他手的頂端正在憤怒地咆哮。
【紀朝】靠靠靠我們該死的貝斯手把我真情實感的誇獎都删了，隻留下一個emoji
【紀朝】說什麼發太多對你們不好，怎麼會不好？？說點真話還不行？
【紀朝】看到你組樂隊，第一場演出就唱了我的歌，還不允許我感動一下？？
【紀朝】氣死我了！！不幹了，非格解散得了！
和情緒激動的他相反，薛遊暗暗感謝了下非格的貝斯手。
不然紀朝的小作文一發，過猶不及，他們樂隊還沒起步就要被捧殺了。
【xy】明智的，你少說兩句，emoji已經夠了
【紀朝】麻煩所有人都從/拇指裡讀到我的心，麻溜地關注你并且給荊棘鳥投票！！！麻煩天域唱片的負責人趕緊把你們招進來，别再敷衍我說公司内部限制了隻招出道2年以上且出過專輯的樂隊！！！
【紀朝】/祈禱/祈禱
？
他們樂隊才成立多久，原創都沒出，這就找上人了。
而且天域唱片作為和光譜唱片并列的兩大top唱片公司，明确聲明過不簽新樂隊。
薛遊無語地回複。
【xy】不要為難負責人
【紀朝】這是我慧眼識珠，等你們被光譜唱片簽了，天域還不得哭死
【紀朝】不過listen真是首好歌，下場演出安可唱一下
薛遊看着這句話，微微挑了下眉，引用了對方幾個月前憤怒的抱怨。
【xy】“艹，listen真他嗎的難唱，誰寫的破歌”
【紀朝】......
【紀朝】我寫的，已和解/白旗
紀朝是巴别塔的吉他手，後來組建了非格。在他們主唱退隊後，不得不暫時先兼任主唱。
隻是跟他天賦全點唱功上一樣，紀朝的天賦就全點吉他上了。
音準、氣息、轉音全都一塌糊塗。
薛遊剛開始之所以不想唱listen，就是因為教紀朝唱太多遍了，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唱吐。
這時，對方又發來消息，語氣突然變得正經了些。
【紀朝】四年了，終于聽到你重新唱歌，太好了
【紀朝】不用考慮浮舟，也不要去理會左非，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紀朝】你隻要開心地唱下去就可以了，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收到這條消息時，他走到了家附近。
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刺眼的燈光把一切都照的亮如白晝，人群熙熙攘攘，是一派喧嚣的海洋。
薛遊雙手插在兜裡，神色散漫地穿行在人群中，目光偶然掠過一旁親密談話的情侶和親人，沒有停留。
耳機裡的聲音還在繼續，鼓點變得緊迫了起來，精心調制的電子聲音調高而冷淡：
“為什麼能散發冷氣的機器是空調/為什麼蘋果和心髒的顔色是紅色/為什麼天上降落的水被叫做雨點”
“規則由誰來構建/信仰由誰來支撐/善惡由誰來定義”
“快告訴我啊！”
死神喜歡連續光臨一個家庭。
許之遙去世後不久，父母就在路上遇到了車禍。
沒有太多的戲劇化，隻是單純的司機酒駕，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活生生的人就變成了死亡通知上的數字2。
“咔嚓。”
剪刀出現了，把他生命的畫布裁成了兩半。
人是會這麼突然地離去的。
這種偶然性讓他再也理解不了生活的意義了。
——所以大二有天早晨醒來，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甲殼蟲。
紀朝給他辦了休學。
後面他好像忘了很多事，寫歌、喝酒、蹭飯，在大海中随波逐流着。
耳機裡的質問越發強烈：
“如果生活的目的隻為等待戈多/如果一周七天隻是荒誕的循環/如果悲喜劇落幕隻剩無人劇場”
“那我究竟為什麼存在/生命難道還有其他意義？”
薛遊回到家，按下了電燈開關。
“啪嗒。”
室内亮了起來。
他先去洗了把臉，在燈光下，鏡子上輪廓完美的面孔帶點蒼白，水珠順着鋒利的眉眼一路往下滑，掠過左眼下的痣，冰涼的觸感刺激着結束演出後尚且鼓噪的神經。
“砰。”
“砰。”
心髒在有力地跳動着，因為久違的歌唱而微微加速。
坐到電腦前，他登陸了m島大号。
粉絲數上有着一連串的0。
打開一個名為【術力口摸魚互助小組】的上鎖聊天室，裡面隻有5名成員。
聊天室是m島早期的一個功能，和群聊很像，但不能私聊，且隻能看最近的50條消息，早已沒什麼人用了。
【x進入聊天室】
馬上就有人打招呼。
【寫術不如打遊戲】x，你終于來了！這幾天聊天室都隻有這個一股社畜味的人，好寂寞(?°▽°)?
【再熬一天就辭職】……x，好久不見
【x】忙着寫新歌呢
【寫術不如打遊戲】x太高産了，這下他們又要拿你當例子在評論區催我了T^T
【再熬一天就辭職】是你打遊戲還每天在wb發白金全成就截圖吧......
【寫術不如打遊戲】快一年沒寫術的人怎麼有臉說我(?°▽°)?
【再熬一天就辭職】誰像你這麼閑......打工忙死了……老闆狗一樣把一個人當五個人用......
【再熬一天就辭職】x把新歌發出來聽聽？
薛遊笑了笑把歌傳了上去。
聊天室五個都是網絡上用vocaloid創作歌曲的音樂人，也稱作p主。
他原本隻是單純的發歌，但【寫術不如打遊戲】天天在他的評論區和wb@他，甚至隔一段時間給他寫一首歌，他被纏得煩了，幹脆拉了個聊天室。
除了讨論音樂，也聊聊行業内情報和八卦。
幾分鐘之後。
【寫術不如打遊戲】x誰惹你了？
【寫術不如打遊戲】冷淡中帶着怒火的，第一次聽x寫到這種情緒ww
怒火？
薛遊一楞，他自己寫的時候還沒怎麼發現，這麼一說還真有幾分味道。
畢竟是聽完《夜莺》的晚上開始寫的歌。
他饒有興趣地回複。
【x】叛徒和叛徒的黑心公司
【寫術不如打遊戲】怎麼這麼狗血，難道x是玩樂隊的？
【再熬一天就辭職】你對樂隊有什麼奇怪的認知......
【再熬一天就辭職】快節奏、強律動的電音，配器選擇、音樂結構都很高明，音色調教也很細膩，結合起來構成了強大的沖擊力……
【再熬一天就辭職】x現實中到底是誰……這種編曲水平的也就幾個人選，knife的左非、光譜唱片的闫澤、謝遷等等……但和你都對不大上号……
【寫術不如打遊戲】你怎麼不說天域唱片？
【再熬一天就辭職】x不在天域
【寫術不如打遊戲】那我說x也不在光譜(?°▽°)?
【寫術不如打遊戲】真是神秘啊，有時候都想找人查查了
薛遊左手撐着臉，懶洋洋地看他們猜測，半晌，沒忍住笑了一聲。
當然對不上号，方向反了。
你們全往音樂行業的頂端猜，怎麼可能猜得到。
他目前還隻是個掙紮在新人樂隊比賽海選的小主唱。
說起來海選投票快要開始了吧。
他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十一點。
郝雲樂回到家後，已經彈了兩小時的吉他了。
即使周圍沒人，俊朗的臉上也習慣性揚着陽光燦爛的笑容：今天晚上的演出彈錯太多了，怎麼回事？手為什麼會發抖？而且配合沒跟上，下次不能再犯這麼多錯！
他仿佛感覺不到疲倦和疼痛一般，神色專注，瘋狂地一遍遍重新練習。
投票還有一小時，不知道結果怎麼樣，但不管怎麼說。
——絕對不能拖樂隊的後腿。
......
“陳總真的牛啊，那麼激烈的演出結束後，居然在平靜地喝咖啡寫代碼。”
“我都想跳舞了，他怎麼寫得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