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遊若有所思地看着霧雨的消息。
他很少回憶過去,畢竟遠一些的太過糟糕,近一些的又乏善可陳。
休學以來,他總有種說不出的疲倦感,即使什麼也沒做,仍然感覺渾身沒什麼力氣,對大部分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每天睡到下午,有一頓沒一頓地吃飯,在樂隊随便拉拉琴,晚上在酒吧一待就是一天,聊聊天蹭蹭酒,深夜回到家中再趴在桌上寫歌到淩晨。
後來開始組樂隊,撿了個吉他手,找了個鼓手開始演出。遇到了酒吧一個不敢唱歌的主唱,接着酒吧的兩位常客争吵了起來,再後來是裡面一個放棄樂隊的貝斯手委托他們在婚禮演出……
薛遊順着時間逆流而上,一點點回想過去,慢慢琢磨着。
幾分鐘後,心頭突然一動,冒出了一個疑問——為什麼一切的開始都在酒吧呢。
揣摩這個念頭時,他隐隐約約看到了靈感的火光在閃爍,然而一旦試圖湊近捕捉,光芒又開始變得模糊。
思考了許久也沒有結果,薛遊暫時放下思緒,站起身,先去洗了個澡。
狹小的浴室沒有窗戶,瓷磚還在發熱,剛打開水,從花灑冒出來的水就燙得像是剛煮沸過一樣。
他聳聳肩,笑着往後退了一步,等了半分鐘,水溫才慢慢降下來。
洗完澡走出浴室尋找吹風機時,手機不知道觸碰到了哪裡,一個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b市白天氣溫二十六到三十二度,陽光明媚,空氣濕度适中。午後微風偏南,體感清爽,暫無降雨預警,适合外出散步.......
剛洗完的頭發還滴着水。
薛遊把白色的毛巾搭在脖子上,一邊拿着吹風機懶洋洋地吹頭,一邊望着鏡子裡這張骨相優越但帶點倦怠的臉,心道在這裡苦想也沒用,等下出門走走吧。
......
周一正午街上沒什麼行人,行道樹郁郁蔥蔥,在光線照射下散發出盛夏的氣息。
路旁的欄杆、偶爾開過的卡車上都播放、張貼着偶像樂隊dreamer的海報,高樓的大屏上三個年輕的帥哥穿着打歌服,對着人們露出璀璨的笑容。
薛遊帶着耳機放着歌漫步在街上,頗感興趣地打量着這些宣傳海報。
他還蠻喜歡這支有史以來争議最大的樂隊的,可惜對方門票次次秒空,場場爆滿,靠自己是沒什麼機會了。
他邊思索邊往前走,沒留神和迎面走來的兩人相撞了,條件反射性地退了一步。
“啪。”
随着清脆的一聲,對方的包落到地上,拉鍊彈開,東西撒了一地。
“抱歉。”
薛遊回過神來,下意識先道歉了,彎腰撿起地上的散落的東西,餐巾紙、口紅、便簽、以及一張livehouse演出門票。
——【WINE LIVEHOUSE】
樂隊拼盤現場|夏季特别演出VOL.3
今晚,鼓點為你而鳴
日期:7.15(周一)
時間:20:00開演(19:00入場)
他眼神停留了一下,随即把這些都收進包裡,拍了拍灰,把包遞給對方。
“給。”
對面一人聽到聲音才恍然清醒過來,看着這位神色散漫,但帥得驚心動魄的男子,沒忍住發出小聲的抽氣聲和驚呼。
另一人穿着色調明亮的背心和牛仔短褲,寬松的藍色襯衫系在腰間,紮着高馬尾,接過包,揚起燦爛的笑容喊他,“薛遊。”
薛遊認真地看着對方,在記憶裡搜索着這張臉。
“你喝了我不少酒,”女生笑道,提醒他,“這就忘了?”
聲音純淨悅耳,清亮透亮如夏日山間的小溪。
“怎麼會。”薛遊頓時也笑了,他對這個辨識度很高的聲音倒是印象深刻,詫異了一會兒後便自然地微微挑眉回答,“讓我蹭過酒的人我怎麼可能忘?”
對方也是位酒吧常客,開始每次來都點酒,但就擺在面前,幾乎不喝。
薛遊覺得可惜,經常會向老闆要杯果汁和她交換,後來被他蹭的次數多了,對方有時候幹脆直接點果汁了。
女生打趣道:“那你要記住的人可多了,酒吧90%的人都請你喝過酒。”
“托你的福,酒吧裡的果汁我都喝遍了。”
薛遊淺淺鞠了一躬,笑着說:“感謝大家支持。”
“拿音樂來還吧。他們都很期待着你的原創,昨晚還在讨論你會寫什麼樣的歌。”
她語調輕快,說着揮揮手告别,“我們先走啦,等下電影開場了!”
兩個開朗的女生勾肩搭背,一路笑着走遠了。
隔了一段路薛遊還能聽到追問,“哪來的驚天動地的大帥哥,你認識嗎?這不比你那前男友好?”
“哈哈哈哈不不不不,我連他好友都沒有,他是酒吧裡的一個樂隊主唱啦。”
“哇,你居然還會去酒吧??”
“不常去,隻是有時候去坐坐聽聽歌!你知道的,酒吧帥哥很多。”
薛遊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在夜晚她總是一個人沉默地待在酒吧的角落,偶爾低頭看看手機又合上,或者安靜地趴在桌上,神色憂傷。
人真是奇妙的生物。
但他沒有繼續想,探究他人秘密總是不禮貌的。
倒是可以去聽一場live,說不準能找到靈感。
薛遊打開演出售票網站,查了下這場樂隊拼盤,剛好票還沒售空,他随手買了張。
距離演出開場還有幾個小時,薛遊繼續在城市裡漫步着,沒有目的,遇到感興趣的地方就停留一下,思緒一下紛飛,一下又空白一片。
……
7.50分,酒廠livehouse。
黑壓壓站了幾百人。
不流通的場内空氣悶熱,散發着酒精和些許香煙的氣味。前前後後都在興奮地交談,時不時有穿着xx的人拿出手機拍照。
“開場是彷徨樂隊,你們是來看哪個樂隊的?”
“面紗樂隊!後搖純器樂就是最牛的!”
“我也喜歡他們!真希望他們能開專場啊!”
突然,台上燈光一亮,驟然響起狂風暴雨般的呼喊,聽衆大喊起開場樂隊的名稱。
“啊啊啊啊啊啊啊彷徨!!!”
“彷徨!!彷徨!!”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樂隊成員走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更加猛烈了,如同潮水瞬間吞沒了場館。
薛遊雙手插着兜,随意地站在後排,眼神無精打采地掃着台前,漫不經心地打量着樂隊成員:
穿得很狂野的主唱、留了長發的吉他手、身材健壯的鼓手——直到掠過樂隊貝斯手,忽然眯了下眼,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随即脊背挺直了些。
相當出衆顯眼的外貌,即使站在角落也依舊引人注目。
黑色襯衫、修身牛仔褲,踩一雙厚底馬丁靴,身形勁瘦,姿态利落。略長的銀發垂在眉間,露出淡漠的睫毛、漆黑的瞳孔和蒼白挺拔的鼻梁。
分明的指節微微彎曲搭在貝斯琴弦上,看起來神秘而冷淡。
“咚!”
此時鼓聲猛地敲響。
吉他弦聲驟然炸裂,主唱拔下麥克風縱身一躍跳到舞台前端,附身朝着觀衆瘋狂地咆哮道:“你們他嗎的準備好了嗎!!!”
台下也跟着狂喊。
鼓手雙手揮舞鼓棒,像是在打架一樣重擊着鼓面,加重雙踩,節奏像子彈一樣掃射。吉他手左右前後大幅度跳動着,頭不斷上下亂甩,頭發亂成一團,彈着彈着猛踩失真,爆發出尖銳的嘯鳴。
唯一平靜的人隻有貝斯手。
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如同一道靜止的影子。
紅色的燈光偶爾掃過他,照亮了銀色的眉釘、耳釘、唇釘,折射出閃爍着金屬般的光芒,表情也很淡,黑色襯衫露一截性感的鎖骨。
手指随意地撥着弦,指法極幹淨簡潔,沒有多餘的動作,精準地掐在每個節奏點上,應和着鼓點,低頻音穩穩地填滿了空隙。
冷淡而穩定的律動像是一條隐形的線,把越演越瘋狂的樂隊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