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秦宮的公子,就這麼好?”
德元意識到自個兒失言,忙認錯道,“是、是小的失言。小的隻說君子六藝,這樣的才華不錯。”
“嗬。”
燕珩揚眸,冷淡地笑起來,“那寡人問你,何為君子?”
“君子……”德元似被問住了,“君子……心善?”
見燕珩望過來,德福也忙答話,“王上,小的以為,君子修身修德,應當是德行過人,不趨炎附勢。”
幾個仆子也小聲兒嘀咕。
燕珩輕嗤,“什麼君子?人無非貪财好色、趨名逐利,這小兒未必例外。”
一衆人不敢吭聲。
燕珩勾勾指頭,湊在德元旁邊耳語兩句,“去罷。”
德元受命,自去取了幾錠金銀,将其擱置在珍獸苑外的往來必經之路上。
他先是随便往地上一擲,頓了片刻,便又拿靴子撥了兩層薄土蓋好,待掩飾的差不多,方才細看一晌,轉身回去禀報了。
那日,一行人居高臨下,自暖香浮樓之中往下瞧,視線随着秦诏一路往外。少年靴子尖撞上金錠,神色頓了片刻,方才拿視線去尋。
那脖頸上的細汗直流,順着鬓角一路隐沒。銀冠金钏、繡寶珠銀甲戎衣,姿容漂亮而身姿挺拔,那幽深的眉眼壓在鮮明輪廓裡,更顯的氣度過人。
片刻後,他彎腰。
“哼。”燕珩冷笑,“寡人便知……”
秦诏擡手,便将金錠擱在旁邊的栅欄橫木台上去了。其神容不變,隻左右瞧了一眼,便腳步輕快的往外走去了。
燕珩:……
這死小子。
“寡人便知……這小兒還算有兩分骨氣。”
德福和德元對視一眼:
是,您肯定是打算這麼說的。
燕珩将剛才那兩句話說完,“貪财好色、趨名逐利乃人之本性。不取不義之财、不貪富貴榮華,才算是個明白人。”
君子路不拾遺,秦诏也是。但秦诏不是君子,那少年腹中有壓得深的暗色,裹挾沉的野心,日夜沸騰翻滾。
待拐出那條小徑的挂角,他便頓住腳步。
那唇角微勾,哼笑聲兒輕狂;眉眼冷傲也學了燕珩十分之一二。
“不過幾錠金銀罷了。”
“父王……未免也太小看了我。”
這一夜。
扶桐宮迎來了一位稀罕的客人。
這人笑着揖禮,質地上好的仆官打扮,白日裡為燕珩捶腿伺候時的謙卑仍在,豈不正是德元!
“見過公子。”
秦诏含笑,往人袖中塞了隻玉佩,又壓低聲音、意味深長地暗示道,“全是官鑄的錠子,公公記得……多叫幾個幫手。”
德元笑的折了眉眼,幾乎眯成一道縫。
“多謝公子,小的卻之不恭了。”
“這是公公應得的。若不是您,父王怎會來這鹿月樓,我又何曾有機會與父王演這一出戲?”秦诏笑着,安撫似地拍了拍人的手背,“再者,若非公公周旋,安又能勞動得了王管事,将那匹烈馬牽出來?”
“是公子自己的本事。”德元笑了笑,客氣道,“今日,公子路不拾遺,甚得王上青眼。改日封了功,公子不要忘了小的才是。”
秦诏笑道:“這是自然。”
兩人心知肚明,都當對方是句玩笑話。
但德元未曾想到的是,不遠的将來,這位竟真的成了半個主子!
若是問……他是怎麼攀上的高枝?還得從楊撫的那晚的一聲冷喝說起。
那晚,德元捧着一小銀罐溫炭,正巧撞上自衛宴宮裡出來的秦诏。兩人打了個照面,同時認出了對方。
這不是父王殿前的那個年輕仆子麼?
這不是日日去請安的秦公子麼?
為了那聲冷喝,德元人精似的闖出暗色裡,沖楊撫笑道,“楊大人勿怪,是小的捧着銀炭眯了眼,差點絆個跟頭,才鬧出動靜來。”
說着,他胡亂咳嗽了兩聲,“您瞧,我這粗手笨腳的,害怕回去晚了王上責怪,便走得急了些。”
楊撫認出殿前的熟人面孔,寒暄兩句,便笑着放他走了。暗處那位,自然也得以脫身。
——似同時想到這茬,兩人齊齊地笑了。
“往後,多仰仗您。”
德元說“不敢”,然而臨到門口送别,又道,“下個月司馬大人凱旋,設接風宴,公子勿要忘了。”
秦诏了然一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