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枞自恃盛寵,卻也沒枕過那位的大腿。
不僅沒枕過,他是想都沒敢想……誰能知道,他若真這麼做,燕珩冷下臉來,那雙手會不會擰斷自己的脖子?
縱有兩分怕,但他知道,作太子,卻是頂頂好的事兒。燕枞想,若是自個兒争氣,明朝号令九國五州,恐怕就在一念之間。
當然,這話是平津候說的。
老頭也是才回過味來。
畢竟,燕正隻一個獨苗,燕珩又未曾選秀成婚,能不能生還另說……他們族氏本就子嗣單薄,從旁系選東宮再正常不過。
天降福澤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因而,臨行前,他摸着燕枞的頭,恨不能老淚縱橫,自是千叮咛、萬囑咐,要他認真作學問,好好表現。
“尤其是那個小子!”
燕枞不屑,撇了撇嘴,“不就是一個質子麼?我不相信叔父,甯肯選一個别國的孩子,都不選枞兒。待我入宮,定要他知道我的厲害。”
“我的兒啊,必要謹言慎行,萬事當心。”
燕枞踩上馬車,微揚下巴,露出志在必得地笑容來,“您放心,我必讨得叔父歡心。聽聞東宮玉蘭有國色,待明春晴日,枞兒定請您入宮……賞花吃茶。”
平津侯目送馬車遠去,終隻是幽幽的歎了口氣。
宮門九重。
馬車一道道越過去,隻等撥雲見霧的好日子。
燕枞自以為,錦繡雲程,就在眼前。
入了太承樞,賞了旁的宮殿住,他也确實高人一等。
就連舍衛們,都要每日向帝王禀告這一等世子們的學問,尤其點了名的呈上燕枞的功課。
燕珩面色無虞,隻叫他們擱下,便攆人退了。
德福忙往跟前兒給人呈,贊歎道,“王上,燕小公子這學問作的可真好,就連字也寫得漂亮,這裡面兒,就屬燕小公子的批語最佳。”
燕珩依着長椅,順手接過來,隻略掃了兩眼,拜便輕飄飄地擡了手,抛進腳下的爐火裡了。泛紅的腥光倏然點起一個火舌,将紙頁吞了。
“……”
德福不敢再遞,隻得弓着身子将姿态放低。
燕珩就那麼依靠着飲茶,停頓半晌,待那光亮将熄,他方才擱下茶杯,漫不經心地問道,“秦诏的呢?”
德福忙翻出最底下的功課,遞給人看。
燕珩仔細地翻了翻,眉越皺越深,“……”
“王上,可有什麼問題?是否要小的去傳公子來?”
燕珩忽然擡了眸,敏銳察覺“公子”二字,挑眉問道,“你喚他什麼?”
“公、公子。”德福忙道,“是因秦公子常來請安,那日又舍命護主,因熟悉了,方才省去了那一個‘秦’字。”
“……”燕珩冷哼,“他倒是會讨你們喜歡。”
“小的不敢。”
燕珩輕嗬一聲,音調不辨喜怒。
那眉眼雖冷,然而幾張薄薄的功課紙頁卻未曾叫人抛進火色,而是擱在桌上了。
德福讪笑了兩聲,也退開了。
不知是不是那功課寫的不像話,第二日,秦诏熱辣辣地來纏人時,燕珩難得冷着臉。秦诏好似看不見冷落似的,仍那般敬重和親近。
燕珩不理他,他就老實兒守在一旁;緊跟着的半個月,加上課業越發地多,他白日裡有早課,連朝食都顧不上陪人吃,隻奉完茶便告退,更難得在人眼前晃悠了。
難不成……真是學問作的太差?
德福那點困惑,直到那日無意替人收整桌案,方才解開。
那功課寫的倒沒問題,隻是上面……好麼!夾在紙頁不顯眼的角落,隻描摹了一雙眉眼,冷淡鋒銳,卻含一絲風情,畫的人物眼熟。
隐晦,然而神态精妙。
豈不正是……他們王上?!
原來,這秦诏,作學問雖稱不上懶惰,卻也不算專心。
同其他選來的世家公子相比,甚至還添了點吊兒郎當,不是常伏在桌案勾勒小畫,就是捏着筆“不思進取”,走神想些别的……
老舍衛便幾次三番的往他桌案上瞥,戒尺劃過桌面,算作小小的警告。
燕枞忍了半個多月,終于趁晌午休課的功夫,朝人投去譏諷的目光。
“既無有真憑實學,就不要賴在這裡,腌臜旁人。”
秦诏頭都沒擡,此刻仍專注執筆。流瀉的墨痕勾出婉轉的曲線,像撫摸一樣的,将兩鬓絲發細細描摹出來。
燕枞擲過眼神去,瞧着像是個美人的模樣,便唾棄道,“哪裡學的這樣不三不四的畫法?……秦诏,本公子跟你說話呢!沒規矩的東西。”
秦诏不耐煩地皺眉,“今日我沒有興緻——燕枞,别來煩我。”
就這麼一句話,便把人激惱了。
燕枞走近前去,猛地将他手中的筆抽出來。被他扯斜的筆尖自鬓間斜出來一道細細的污痕——驟然毀了那漂亮脖頸。
秦诏擡頭,狠戾的眼神猛地懾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