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升哪有這麼多時間?溫落晚覺得,在這間偌大的屋子中,說不定就有燕國人的身影。
她擡頭與狼煙對視了一眼,狼煙會意,上前走向吳故。
“吳爺,小的有事要向您禀報,關于越王的。”
吳故聞言擡起了頭,警覺地盯着狼煙的眼睛,“你是什麼人?”
“本是越王派來監視吳爺的,但越王生性殘暴,小的不敢再為越王殿下做事。若是吳爺肯收留小的,小的不介意告訴您小的知道的所有信息,包括越王要對您下手。”
又怕吳故不信,狼煙又開口:“左任之失蹤的事,越王殿下也知道了。”
吳故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這件事他尚未禀報給越王,可是眼前的這個侍衛都已經知道了,越王又怎能不知?
但吳故很謹慎,怕這是風雲升派過來詐他的,裝作絲毫不在乎,“左任之失蹤了?我怎麼不知?”
“吳爺說笑了。”狼煙輕笑一聲,“不但失蹤了,那晚還死掉了兩個侍衛,就被扔在南邊的草叢裡。”
“越王殿下無所不知,您覺得,事成之後,咱們這些替他做事的,最後不會被他殺了滅口嗎?”
吳故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跟在越王身邊也不少年了,太清楚他的性子了。
遲早有一天越王會殺了他,他确實要快點給自己謀一條生路。
“我們借一步說話。”吳故開口了,算是同意了狼煙的邀請。
見兩人走了,溫落晚微微勾了勾唇角,趁着其餘人沉迷于研究圖紙的時候,悄悄地摸到了别處。
這一間屋子是這一大片平房中最大的,差不多能容納四五百個人。
制作甲胄并不是什麼容易事,除了将鐵打制成甲片後,還要經過打劄、粗磨、穿孔、錯穴、并裁劄、錯稜、精磨等工序,最後用皮革條編綴成甲,并挂襯裡以防磨損皮膚。
她走到一人背後,靜靜地看着此人鍛鐵。
她有些奇怪,這裡的甲胄同之前在洛陽圍堵她的重騎兵身上的甲胄不大相同。
她又走到了編綴甲胄的地方,這才看出了門道。
這些甲是步兵甲,想必放在溫明錦書房中的也是步兵甲。
“啧,可惜,還想偷師一下他們的甲胄工藝。”溫落晚喃喃着。
她手底下人的甲胄,皆是從兵營中順出來或者先前在戰場上奪來的戰利品。
小溫大人窮得可憐。
“什麼人!不好好幹活,跑到這裡瞎溜達什麼呢!”
溫落晚本在尋找着狼煙和吳故的身影,沒想到被此處的守衛發現了。
她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連忙賠笑:“長官,就去解了個手,我馬上就去幹活,馬上就去。”
男人冷哼一聲,“趕緊去幹活,若是讓越王殿下發現你在此處偷懶,少不了你好果子吃!”
溫落晚雙手合十連連求饒:“長官息怒長官息怒,我這就去幹活。”
甩開盯着她的男人後,溫落晚正巧看到了躲在暗處攀談的狼煙兩人,便蹑手蹑腳地跟了過去。
“風允升生性殘暴,殺起人來更是毫不手軟,您臉上的那些傷疤不都是最好的證明嗎?”狼煙還在勸着吳故。
溫落晚走過來時并沒有刻意隐瞞自己的來訪,吳故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她的靠近,抽出腰間的佩刀,呵斥道:“誰在那裡!”
溫落晚舉着雙手走出來,撕下自己用來僞裝的假胡子,露出一個微笑;“吳爺,我并沒有惡意。”
“你沒死?”吳故眼底閃過難以置信,京城中明明傳出來溫落晚已故的小道消息,那現在出現在這裡的人又是誰?
“怪我大意,你往嘴上貼了個假胡子我便認不出來你了。”吳故沉聲道。
他早見過溫落晚的畫像,說句實話,那幅畫像畫的與她本人并不像。畫像上的溫落晚看起來更加溫婉,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任誰看了都不覺得這是在朝中運籌帷幄手中沾滿無數鮮血的少年丞相。
溫落晚本人長得偏英氣,眉眼犀利,嘴唇上也沒有什麼顔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習武使她看起來很黑,再抛去胸前不太明顯的女性特征和高挑的身材,說是男人也不足為過。
吳故知道自己落到溫落晚手中絕對沒有什麼好下場,舉着刀尖對準自己便要自盡,被狼煙以極快的速度奪了刃。
“速度這麼慢,看來你是不想死啊,左嵩。”
“左嵩”這兩個字一出口,吳故瞪大了眼睛,“你?你怎知?”
他臉上的面罩因為兩人的争鬥掉了下來,露出了下方被燒傷的皮膚。
“你恨左家,所以越王便利用你,下了這麼大一盤棋。”溫落晚漫不經心地玩着方才吳故要自盡的刀,“好在你還算聰明,知道越王利用完你後會殺了你。不然,恐怕你現在就不是站在這裡同我交談,而是跪在地上被我逼供了。”
“你恨左承運,但是他已經死了,死得很痛苦,所以你便沒必要對着其餘的左家人下手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左修環對你還算不錯吧,可是你卻綁架他視為生命的女兒,同越王一起要搞垮左家,啧啧啧。”
吳故并沒有領情,而是咬牙切齒道:“那是左修環欠我的,他們都欠我!”
“随你怎麼想。”溫落晚雙手環胸,“但左家的人你不該動,尤為的不該動左聞冉。”
“你讓她受到的傷害,日後,溫某會千倍萬倍地替她讨回來。”
溫落晚說話間嘴角噙着笑意,許是因為山上有些冷,她的面色很蒼白,狹長的眸子微微眯着,就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獵物。
“我就知道落在你手裡沒好下場。”吳故還被狼煙鉗制着,無法動彈,隻能狠狠地盯着溫落晚。
“吳爺還真是了解在下。”溫落晚掃了一眼他臉上的疤痕,“這些,皆是風允升對你做的吧?”
“與你無關。”吳故并不想理溫落晚。
溫落晚聞言輕笑一聲,說道:“溫某可以給吳爺兩條路走。”
“要麼,你同我們合作,要麼,在下親自将你送回到越王府上。”
“風允升就算是有千軍萬馬,在此時此刻也動不了我,而你就不一樣了。”
“吳爺應該想想自己日後的路,同在下合作,在下對吳爺隻有兩個要求。”
溫落晚對着吳故比了兩根手指:“第一,不許濫殺無辜殘害百姓,不搶一分錢一粒米一個女人;第二,不對左家的任何人下手。”
“條件并不過分,隻要吳爺能答應這兩個條件,在下便可以保吳爺平安。”
這條件确實不過分,吳故甚至有些心動,但他想不通溫落晚為什麼要管自己動不動左家。
“我可以答應,但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不讓我動左家?溫相身為寒門,與左家這樣的士族應是不共戴天的,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扳倒左家,這樣對你來說好處不是更甚嗎?”
“吳爺怕是沒有聽過京中的傳言。”溫落晚将刀插進了一旁的土地裡,看着吳故,“我欽慕于左家大小姐左聞冉,因此,不允許任何人動她和她的族人。”
“本不想留你一條性命,但在儒家所謂可笑的孝道上來講,即便你做了這麼多傷害她的事亦是她的叔父,便不能有任何不敬。”
“在下替吳爺解了惑,吳爺是否可以告知在下風允升的消息了?”溫落晚眼神示意狼煙讓其将吳故放開,這已是給了他面子。
吳故被放開後,先是松了松手腕,才說道:“不知現在是否還來得及,風允升的私兵已經在半個月前悄悄下山了。”
“什麼樣的規模?”溫落晚問道。
“一百重騎,五百輕騎,五千步兵。”
“這麼龐大的人數你說在半個月前悄悄下山?”溫落晚額頭青筋暴起,當她是傻子嗎。
涼墨親自盯着風允升的動向,就算她忙于鍛鐵無暇顧及這邊,上千個人下山難不成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方圓百裡荒無人煙,又沒有百姓居住,半個月前正逢越王生辰,城内熱鬧非凡,那些人馬自是可以在此時轉移。”吳故說。
“轉移到哪裡去了?”
“這我不知。”吳故搖着頭,“這件事并不是我操辦的,而是他兒子親自督辦的。”
“但我知道,他和秦天嘯約定在九月十一那天起兵謀反,别的便不知道了。”
“順便還要提醒您一句,溫相。”吳故環顧了一下四周,“左任之丢失的事,風允升或許已經知道了,您要盡快有所準備。”
溫落晚輕拭着下巴,九月十一……今天是八月二十二,左聞冉還在京城呢。
若是秦天嘯與風允升狗急跳牆,在京中守護風清淵的左聞冉一定會因此遭劫。
她必須馬上回京。
她看向狼煙,說道:“你随手下人留在此處,保護這些鐵匠們的安全,山下的人我也留給你,我現在要回京一趟。”
“遵命!”
溫落晚對狼煙十分放心,有了吳故的協助,她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馬前。
“借你的馬一用。”溫落晚翻身上了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