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嶼城這樣的教育聖地,誰都知道一中是最好的中學,升學率能比别的學校高一倍多。和别的地方不同的是,嶼城在教育上的政策制度,把塞錢走後門的路子全都堵死了。沈勘初中能考上一中,也是有點本事。
“哎,可惜了。”千裡馬停頓了好一會兒,感慨道。
這幅表情和語氣跟當時查成績的孟芝華如出一轍,他們似乎都在為他歎惋。沈勘不喜歡這種自說自話,就好像他以前是所謂的“好學生”,所以他們就幫他規劃好了要考好學校的路線,理所應當地賦予了這個原本就不存在的使命,即便沈勘一遍遍重申自己的能耐已經到那兒了,他們仍舊說,是因為他付出的不夠多。
“不可惜,”沈勘勾了勾唇角,一腳把煙蒂踩滅,拍了拍千裡馬的肩,“好歹三年玩爽了。”
沈勘拎着書包出門,打算趁時間充裕熟悉下地形,畢竟日後還得在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
從宿舍到教學樓不遠,綠化帶裡拐個彎就能到。
高一(12)班在教學樓的頂樓末尾處,不難找,就是爬樓累得慌。
教室裡的人挺多的,但因着相互不認識的緣故,都拘謹着。
沈勘挑了最後一排坐,他個子夠高,以往也更習慣坐在最後,睡覺不容易被抓。
過了一會兒,宿舍的那兩個也陸陸續續進教室。
沈勘趴在桌子上假寐,像是掩耳盜鈴般悄悄觀察着。
其實王征除了那撮非主流黃毛以外,長相還算周正,但不知道為什麼,沈勘總覺得他渾身上下都透露着“猥瑣”二字,尤其是在對上盛郁的時候。
就比如現在,盛郁挑了個單排座位,黃毛沒轍,隻好坐到了他後面,盯着盛郁後腦勺,熾熱的目光越過沈勘這個旁觀者,都覺得自己能被誤傷。
據王征所說,他和盛郁是中學時的好兄弟,比起好兄弟那個詞,用“女王和狗”來形容更為恰當些。
沈勘被自己這個突發奇想的形容逗樂了,自顧自地笑了半天。但他很快又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人家兄弟怎麼相處幹他屁事,隻要不在宿舍找他麻煩就行了。
摒除了雜念,假寐變成了真寐。
再一覺醒來,教室裡人齊了,老師站在講台上點名。
沈勘打了個哈欠,一轉頭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千裡馬。
“到我了沒?”沈勘問他。
須博樂搖頭。
沈勘“哦”了一聲,倒頭又睡下去。
不是哥們,你真是一中的嗎?
這話須博樂沒問出來,他想起來沈勘的那句“也不是正常人”,現在看來大概也不僅僅是句玩笑話。
“沈勘。”老師看着花名冊,念道。
“到。”沈勘舉起了手又放下。
教室裡鴉雀無聲,連空氣都停滞了幾秒。
千裡馬在底下捅了他幾下胳膊,壓低聲音提醒道,“自我介紹。”
沈勘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個簡單的點名,随手把睡塌的頭發撸到一邊,站起來說,“沈勘,一中來的。”
說罷,又很快地坐下。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引得周圍不小的驚呼。
這還是到目前為止第一個這樣介紹的,更重要的是,這人說他是一中的?!
前面人的自我介紹大多是姓名加愛好,頂多再描述一下性格,到沈勘這裡就變成了介紹學校,直接把模闆改了,替後面的人創造出新的參照藍本,還小小地裝了一波。
盛郁聽到“一中”不自覺地往沈勘那個方向看,結果那人坐下了就沒再睡了,剛好和他的眼神裝了個正着,還沖他露出挑釁的笑。
繡花枕頭的草包少爺,竟然還是一中的。
花名冊點完,班主任在黑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班主任姓穆,是位教英語的女老師。年紀不大,但當老師的嘛,身上總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恨天高”踩在木質地闆上“哒哒”作響,那聲音堪比啄木鳥。
啄木鳥按身高給衆人重新排了座位。
好消息是,沈勘待在了他的舒适區,雷打不動的最後一排。壞消息是,同桌是盛郁。
邪了門了,這什麼第一眼法則?這破地方碰上的第一個人竟然能扯上這麼多關系,又是室友又是同桌的。和這麼一個悶葫蘆做同桌,沈勘的嘴估計能退化。
倒是盛郁沒露出他想象中的嫌棄表情,反倒因為沒和王征坐在一起而松了口氣。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位新同桌也不是什麼善茬,不過是從虎穴掉到了狼窩的區别。
“兄弟,你那自行車算我欠你個人情,”既來之則安之,沈勘沒想和新同桌結下梁子,“有難處叫沈爺,往後咱井水不犯河水,成不?”
對方隻是抱臂看着他,不說話。
“兄弟?兄弟……呃盛郁?”沈勘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不耐煩道。
“誰是你兄弟?”惜字如金的盛郁冷不丁甩出這麼一句,直接給沈少爺幹啞火了。
重點是這個麼?
啧,這語氣在沈勘看來有點像在嬌嗔。不就一輛破自行車麼,至于小心眼兒成這樣麼?
沈少爺今天第二次示好,再一次被打了回去。
沈勘張着嘴,打算說些狠話耍威風。恰好這時啄木鳥敲了敲十二班的門,“找幾個人去圖書館搬書,辛苦最後一排的同學了……”
啄木鳥下發的這個任務及時地把沈勘心裡冒起來的火給摁了回去,轉頭一看,新同桌已經快人一步搬書去了。
沈勘無奈咬着後牙槽跟上隊伍。新同桌不給面子,他自然也沒想和對方結成善緣。
夏季衣服穿得少,盛郁看着深藏不露,搬書的時候那肱二、肱三頭肌全顯現出來了。實打實的書生面孔,金剛身材。
沈勘跟在盛郁後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對方那一身肌肉,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悲觀的問題。要是哪天他和盛郁打起來,還真不一定能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