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怎麼樣都是我的不對,我怎麼都不該和公主扯上關系的,你罰我吧,你怎麼罰我都行,讓我死都行,但你能不能别走,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聞人昱想到蘇笛即将對他失望透頂,然後轉身離開,想起來了一個場景,想起父母和離的時候誰都不願意要他,相互推辭,都說他是個累贅,都不願帶他走,小小的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來牽他的手……
之後,聞人昱就被随便塞到了一個親戚家裡,那親戚和聞人家關系疏遠,是個五大三粗的屠戶,脾氣也暴躁,聞人昱經常被打,還要被迫幹很多活,童年很不幸,後來長大些好不容易從那個可怕的家裡逃出來,之後就一直在各處做小厮,一直到考中之前。
他真的很害怕他在乎的人會再一次對他失望,把他丢下,他又會像小時候一樣茫然無措。
這個天下明明這麼多大,明明有這麼多人,可他還是無處容身,無人相依。
聞人昱實在是接受不了,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
蘇笛彎下身抱住他。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我知道這都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對我這般好的人。我要走是因為,我在汴梁還有事情沒做完呢,隻是因為這個而已,等我完成了我的事情,我會回來找你的,到時候你可别翻臉不認人啊!”
聞人昱雖看起來一副不會吃虧的樣子,很精明聰慧,很懂得保護他自己,但是實際上好像真的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讓蘇笛覺得很心痛,既然為他,也是想起了曾經也似乎受過同樣創傷的自己。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聞人昱擦了擦眼淚,破涕為……但也沒有笑。
雖蘇蘇不是生氣了,但要走的事實也改變不了,他還是被丢下了。
聞人昱知道蘇笛是個很有想法的小娘子,她想要做的事情自己是攔不住的,所以他很識趣地就隻是點了點頭,不過,就算要走,也該有個歸期才是。
“嗯,總會再見面的吧!在以後的某個時機,等你的官再做得大一點,我的閑漢事業也有些進展,說不定,在某個地方,我們就突然遇到了!小昱,我好像變得有點兒想要依靠你了,這樣的感覺不太好,所以,請讓我一個人再試着重新面對一下這個天下吧!”
“好,我知道了。蘇蘇,祝你諸事順利,所願皆成。”
說完,聞人昱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簪子,插在蘇笛的發髻上,插在那個陛下在把蝴蝶钗“沒收”之後,送給她頂着用的那根木頭簪子旁邊。
“此簪名為雲月簪,上面的花紋就像是雲彩繞月,我們也定會如那雲月一般,即便截然不同,但因身同一片夜空,也定會有相逢之時,姐姐,我會一直等着你的。”
聞人昱忍不住又叫了她一聲姐姐,也不知道經此一别,再見面,再喊出這聲比肩家人的姐姐時,又是何時了。
“嗯,那……再見了!還有,小昱,你這身紅衣,再不能在别的姑娘面前穿了,要是再有一次,我就真的生氣了!”
“我保證,這喜服隻有你穿了……你們那邊的那個詞叫……同款情侶裝是吧?等你也穿着紅色嫁衣的時候,我才會再穿上,蘇笛,你是我此生唯一會娶的女子!”
那個一直平平無奇,混在無數種人之間的普通人,就這麼成為了一個人的唯一。
蘇笛忍不住笑了起來,“今日可真高興!來日再會!”
蘇笛走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留下。
陛下送的衣服她也很多都還沒有穿過,她走了之後,除了身上穿的那一套外,之餘的,陛下都派人又拿走收起來了。聞人昱突然發現,如此這般的話,蘇笛就好像沒有來過他身邊一樣。
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就像他們倆從未遇到過一樣。
他終于深切體悟到了詩詞裡經常提到的“怅然若失”究竟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情。
該是此時此刻的心境才對,哪裡能是他剛發了工錢就買了個喜歡的東西就全花完了的情緒呢。
蘇笛的決定,雖然讓聞人昱覺得傷心難過,但也完全能夠理解。
不過,他還是很不甘心地在房間裡面轉來轉去,想着她總該還是要留下一些什麼的才對。
但找了半天,說實話,連蘇笛的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找到。
(如果知道了這件事的蘇笛:哦,原來我發質這麼堅韌的嗎?)
聞人昱剛剛領到了這個月的工錢,當上從五品的中書舍人之後,聞人昱的月俸從書學生的六兩已經變成了十五兩。他決定努力地多攢些錢,重新把這箱子填滿,說不定等那個箱子再一次變得沉甸甸的時候,他和蘇笛就可以再一次相見了。
可……等等,為什麼已經沉甸甸了啊!
聞人昱從床榻下拖出那個箱子的時候,真的覺得相當吃力。
怎麼回事?不應該已經空了嗎?
他打開一看,發現裡面,除了沒有一分錢之外,真可謂是應有盡有。
數十個拙劣的草編制品、一套有些髒兮兮閑漢服(聞人昱的)、兩套上面的囚字都被篡改過了的囚服,還有一本書和一封信。
不影響也知道,這都是蘇笛留下來的,隻屬于他們的回憶。
聞人昱又驚又喜,我就說嘛,她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哪裡能走得如此絕情呢?
他先打開那封信,讀了起來。
字寫得很醜,很多字在他這樣的“大文豪”看來也不太對,不過還好他夠聰明,也夠了解蘇笛,即便那信的内容“含糊”,但是他還是完全讀懂了意思,明白了蘇笛留給他的這些話。
旭日初升,陽光緩緩灑到信紙上,每一個文字也因此變得溫暖明亮,聞人昱讀完了信,笑意盈滿,他偏頭望向那窗外的日出,忍不住地慨歎道:
“天亮了。”
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