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做完一切,屈黎也沒有更多時間。南山那邊的開掘工作還嚴峻,他無法缺席太久,最後看着長青住進病房,削了個蘋果給他就要走了。
長青靠在床背上,低眸很認真地啃着蘋果。他毫無血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幾近透明,幾日的饑餓消瘦了面頰和身軀,掩在厚厚的被子下幾乎要看不見起伏。
虛弱的像是馬上就會倒下……但實際上他心裡算盤打得提溜轉。
等屈黎走了,可就沒人能管得住他了。
一個黑色的小惡魔和白色的小天使正在腦中瘋狂打架,然後小惡魔勝利,發出邪惡的狂笑。
須臾與綿州省份相接,車距約莫三小時。這是長青離家最近的一次,他決定要走。
餘光瞧着屈黎站起身,長青借着蘋果的遮掩擡眼,狀似依依不舍道:“拜拜,路上小心。”
屈黎拉門的手一頓,忽地扭頭對他說:“再見。”
從那雙眼裡,長青莫名品出些不對勁來,但是沒來得及想更多,門合上隔絕掉所有視線。
長青屏息等了幾分鐘,直到外頭沒有一絲動靜。
他才像做賊一樣從床上跳下來,溫熱的地闆并不凍腳。他叉着腰思考了半分鐘要幹什麼,決定去收拾一下東西。結果左腳剛懸在半空中,雙手悄咪咪地擡在胸側,門吱呀一下開了。
長青就如此僵在了原地,以一個極其不美觀的姿勢和進門的陳承相對視。
“小偷!”
陳承爆發出一聲驚呼,然後在長青瞳孔地震的表情下猛地噤聲,捂住了嘴。
度日如年,長青頭好痛,一把甩開陳承沖上來要扶他的手。
陳承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撇着嘴:“長哥,你怎麼下地了啊?”
“是要上廁所嗎?來來來我扶你去……”陳承的聲音逐漸微弱,他看着長青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後背一涼。
長青隻能承認他就是要上廁所,但是直接拒絕了陳承要扶他的動作,自己跑向廁所,啪的一聲把門合上了。
留下陳承一人在外面無措的扣了扣腦門,欣慰長哥恢複得還不錯。
鏡子裡倒映出青年瘦削的身軀,脊骨幾乎要刺破病服,長青雙手撐在洗手台上,感受水滴沿着皮膚不斷滴落,他突然明白屈黎走之前那奇怪的表情了——敢情是這裡等着他呢。
水滴得差不多,長青捋了把額前發,與鏡子裡的自己對視。
看着看着,他的視線停滞在衣領上,突然有些不太敢看了。
先前,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鱗的生長情況,但是這幾天例外。
因為在石窟裡艱苦求生,他完全沒心思關心鱗的生長情況。
開還是不開,這個問題令他煎熬。
長領子下猶如潘多拉的魔盒,長青漸漸鼓起勇氣,将手攀上衣領邊緣。一寸,一寸,衣物與皮膚剝離的觸感此刻與剝皮無異。
而随着皮膚越露越多,長青手指尖顫抖得不行,也仍舊沒有停下,直到全部顯露,一直袒露到胸膛。他才如同觸及了火焰那般猛地抽回手,呼吸急促。
他看到了。
鱗,已經長到了他的脖子中部位置。
那裡已經完全看不出皮膚原本的模樣,隻是極具視覺沖擊力的黑紅一片,慘不忍睹。
鱗是一個非常惡毒的病,它真的能夠完全剝奪掉一個人的自尊心。
長青躲開鏡子裡的自己,卻又低頭看到他在洗手台白瓷裡的影子,隻因為顔色略深,他心裡都泛出一陣惡心。
玉佩在身,鱗的生長都如此的快,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長哥!”陳承在外面砰砰砰地敲起門,“你都在裡面待了好久了,沒事吧?”
“我進來了哦!?”說罷,門把手便發出不堪支撐的扭轉聲。
長青再往自己臉上潑了把冷水冷靜,他趕忙将衣領扣好,忍着厭惡審視鏡子裡的自己,确認沒有露出一點馬腳,才回複道:“沒事,我馬上出來。”
經過這麼一吓,陳承的監管力度加強許多,現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飛不出這間病房。
他這人雖然腦子單純且一根筋,但是做事極為仔細。每天不僅細緻到做三頓營養餐,還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問一次長青上不上廁所。
長青深吸無數口氣才壓住罵人的欲望,強調道:“我隻是受了點傷,腦子和行為能力都沒有問題。”
他現在倒是希望屈黎趕緊回來救救他。
或者是他趕緊好起來,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