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殷士儋怒不可遏,雖然彈劾的人不是高拱,但殷士儋很清楚,背後的指使之人就是高拱,他這是在排除異己。
高拱作為首輔,向來是秉性高傲唯我獨尊,如今内閣元老隻剩下自己和張公,自己雖和他早在王府時就是舊識,但政見卻向來不和,如今他把其他人都彈劾走,再把自己也趕走,那就隻剩下和他交好的張公了,到時候内閣就真的成了他高拱的一言堂,哪裡還有陛下說話的份?
“殷公不是向來敦厚嗎?如今一遭彈劾就怒成這樣,是不能接受别人的指正?”
高拱陰陽怪氣地說了這麼一句,更是讓殷士儋的怒氣沖到了頂峰。
“你個老匹夫!”
殷士儋氣的怒目圓睜青筋暴露,此時也顧不得什麼文人風度宰相之儀了,握緊拳頭就沖向了高拱,一手攥緊了他的衣領,另一手已經一拳揮出,直接和那首輔的面部來了個親密接觸。
“啊,匹夫……”
朝堂上站滿了人,但誰都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相公們也有動手打人的時候,尤其是那個先動手的還是向來被贊敦厚老實的殷公,他們不是向來看比不上武将粗鄙嗎?怎麼還因為憤怒直接上手了?
高拱被結結實實來了一下,隻感覺半邊臉都麻木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首輔臉面?直接反手拽住殷士儋的胳膊,另一手迅速高舉,就拽住了殷士儋的頭發,兩人像是市井之徒一般,開始了拽頭發打臉的互毆之旅。
文臣們目瞪口呆,武将們幸災樂禍,但無一例外,這是兩個相公之間的戰鬥,沒一個敢上去分開他們的,上怕待會兒自己遭了池魚之殃。
但他們不管,張居正卻不能不管,如今内閣元老隻剩下自己了,若自己不出手阻止,難不成讓這滿朝文武都看他們内閣笑話不成?以後還怎麼有威信統領百官?
于是頭大的張公不得不上前,拉架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被誰牽連,反正身上挨了不少下,等到終于把兩人拉開,不說兩個當事人氣喘如牛披頭散發了,就是張居正自己也是衣衫不整滿面鐵青。
“今天這事我記下了。”
高拱眼角紅腫嘴角青紫,含怒撂了句狠話就匆匆走了,不走留着在這讓百官看笑話嗎?果然是寒門小戶出來的,進了内閣也同樣上不得台面,竟然敢當中毆打首輔,簡直無法無天,别說彈劾了,等着吧,他要讓殷士儋這狗東西在朝堂呆不下去。
看着匆匆走了的高拱,殷士儋猶不解氣,他自幼貧寒長于巷野,見慣了撒潑打滾打架鬥毆,下手自然比高拱狠,所以除了掉了幾根頭發外,倒是比高拱看着體面多了。
但是今天算是徹底得罪了高拱這老小子,以後也别想在朝堂上有建樹了,于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朝堂上繼續大罵高拱,盡管主人公已經不在了,但沒關系,他不是還有手下門人嗎?會有人告訴他的。
他倒是罵的酣暢淋漓,朝堂上一群人要麼事不關己,要麼敢怒不敢言,張居正頭疼地看着他在這發瘋,不知道他怎麼就這麼容易破防,不就是彈劾嗎?誰還沒被彈劾過?沒被彈劾過還當什麼官,進什麼内閣?
等到理智回歸,殷士儋難免也為自己的上頭後悔片刻,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正好徹底遠離這破朝廷,要不是生活所迫,跟誰願意進這個内閣一樣。
于是在大家目瞪口呆一驚二驚之後,殷士儋再次扔下個大雷,直接辭官不幹了。
“快快快,趕緊收拾東西回濟南,這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殷士儋一反在朝堂上的硬氣,慌慌張張就集結了家人,連飯都顧不得吃,甚至連大件家産都來不及收拾,直接讓家丁後續跟上,自己先帶一波人走了。
不過高拱好歹也是首輔,倒不至于心眼真那麼小,知道殷士儋辭官歸鄉了,冷哼一聲倒是沒說什麼。
這邊殷士儋趕回濟南,想起幼時生活,于是買下了在趵突泉旁邊萬竹園,準備在這裡安度晚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片萬竹園正好挨着曾經的一處荒園,在哪裡他曾有過一段荒誕離奇的經曆。
當年殷士儋出身貧寒,讀書的時候和其他生員來往,每每都因為囊中羞澀而格格不入,甚至因長期吃不好而漸生口腹之欲。
一天,衆生員打賭,誰能在荒園中安然度過一夜,第二日大家就請着人吃飯。
那荒園大得很,據說是之前一個世家大族遺留下來的,但因為年代久遠荒蕪一片不說,還時常傳聞有鬼怪駐紮,故而時人多不敢單獨前往,尤其還是夜間,就更是聞風喪膽。
但殷士儋自幼膽大,尤其是他被衆生員要請的大餐吸引,于是自告奮勇決定在那荒園之中過夜。
衆人把他送進大門,就各自回家了,似乎完全沒有把打賭這事放在心上,殷士儋緩緩進入荒園,天上的殘月懸挂着,地上的雜草足有一人高,人走在中間,一片莎莎聲傳出,隻讓人憑空升起了一股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