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孟譚好奇:“少爺?父親,你怎麼知道是少爺?”
“這孩子的衣服是絲綢的呢,我想着十之八九是個少爺。”季書禮指了指孩子的衣服,突然想起來又一事,“對了,孩子,你姓賀,你父親可是賀傾臣啊?”
孩子點頭:“是的是的,我父親,賀傾臣。”
“哦,看來是賀家的少爺啊。”季書禮站起身子,歎了一聲,“我去通知賀家,讓他們來接你。”
孩子的表情茫然了一瞬,接着急着開口:“我不要回去,不回去。”
“嗯?”季書禮看向孩子,“你不回家可怎麼辦?小孩子哪有不要爸爸媽媽的呀?”
“媽媽死了,二媽說父親不要我了,就把我丢了。”孩子的語氣麻木呆闆,沒有一絲波瀾,“二媽想我和媽媽一起死了,她不高興讓我回去的。”
一屋子的人一起沉默下來。
秦韶寒還好,上輩子見習慣了人間苦楚;可憐季孟譚兩輩子沒見過這種事,聽得驚訝不已。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靠在他身邊的季湘雨。
季湘雨也是年歲不大,可是這個年紀已經能連自言自語帶學舌地說很多很多話了;這孩子那麼謹小慎微,一看就是從小在極其嚴峻的家庭環境裡長大。
照他的意思,應該是媽不受待見,二媽得勢;既然他媽死去了,二媽又有了新的小孩子,要除掉他才能叫自己的孩子挂個“嫡子”的名号?
他二媽蘇瑤先找來了。
“做個好人吧您!給這雜種帶走,我也不要你錢了,我倒貼你,行不行?您把他帶走我謝謝您!” 蘇瑤将手裡那個紅包狠狠地塞在路淮焉手裡,說話像夾雜着炮仗,語氣也帶着明顯的焦慮,“他娘早不死晚不死,非得在年關死,那麼晦氣還留個雜種,為了叫當家的别看着他想起他媽,我好容易給扔外面了,您又給送回來,哎呦喂!”
蘇瑤扯着京腔說話,一面說一面抹眼淚,還時不時擡頭看一看季書禮的臉色。
很明顯,季書禮臉色不太好看。
路淮焉猶疑地開了口:“這麼大的孩子,不容易,不如您發個善心……”
“他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嗎?”蘇瑤咧開嘴,露出一點可憐而絕望的笑就要跪下,“小崽,我就是姨娘的女,爬了多久才爬到這一步,肚子裡好不容易有了一雙男女崽,好不容易又盼死了他娘。他在一天,他弟弟妹妹就沒有少爺小姐的身份!算我求您,也算我對不起他,您收養了他,也算是給自己積點德了,行嗎!”
寒風凜冽,蘇瑤挺着大肚子低着頭就要跪下,被旁邊的小水扶住了。她一向精緻的頭發像一把雜亂的野草一樣在空中亂飛,一看就是沒來得及打扮就過來了。
季書禮微微欠了欠身子,瞟向那孩子,口中猶豫了一下:“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叫安安,大名是賀安。”女人似乎知道了他們不會再把孩子送回去,于是便擡起頭,很快回答了。
路淮焉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
“賀安”,那麼取的應該就是“平安”。
木蘭橋身子弱,費盡千辛萬苦才有了那麼一個孩子。“平安”,大約是她所能想到的給孩子最大的祝福。
季書禮松了口:“罷了……”
蘇瑤眼看着季書禮同意,連忙又是一陣鄭重的感謝。
天黑風高,蘇瑤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小女孩的攙扶下離開了。
“可是我怎麼能養這個孩子呢?家裡已經三個,無法再來一個孩子了呀。”季書禮回過味來,蹙眉看着這個孩子,有些犯難,“隻能送去福利院……”
“福利院”。聽到這個詞,路淮焉明顯感覺懷裡的孩子的手緊緊抓住了他。
“舅舅。”路淮焉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硬着頭皮打斷他。
季書禮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你有話說?”
路淮焉沒有看他:“我…我有些冒昧,但是請問,可否将這孩子送與我撫養?”
季書禮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開口:“你為何養?如何養?”
路淮焉低着頭沒有看他:“我既為路家後人,從今往後必定難以成婚,又為季家後人,日後怕是孤獨終日。我選擇在南城定居,半工半讀,可以養他。”
季書禮眉頭緊蹙:“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