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個也會使‘般若金光咒’的小術士!五徒弟裡排行老大,慕鑫是吧?”許小裡目光如炬,瞬間便從四人中精準辨認出他的身份。
“怎麼,妖王陛下?莫非是對在下另眼相看,有意交個朋友?”慕鑫語氣輕佻,帶着幾分挑釁。
“呸!放你娘的狗屁!誰要跟你這等卑鄙無恥、心腸龌龊的雜碎交朋友?你縱是想做本王的走狗,本王也嫌你髒了腳下的地!你這腌臜玩意兒,豈配與本王相提并論?”許小裡怒從心起,毫不留情地當衆羞辱,字字句句都似淬了毒的針,直刺對方的心窩。
“你……”慕鑫心高氣傲,平日裡最是注重自己在同門中的名聲,被許小裡如此當衆诋毀,如同被人狠狠掴了耳光,頓時氣得臉色煞白,嘴角幾度抽搐,卻一時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咋回事?怎麼?莫不是被本王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瞧瞧你這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倒是比姑娘家還嬌羞幾分。”許小裡見狀,更是得理不饒人,語氣愈發嚣張跋扈。
那哪裡是羞愧臉紅?那分明是被許小裡氣得頭昏腦脹,氣血上湧,硬生生憋紅的!
“小兔崽子,你找死!今日定要讓你為你的狂言妄語付出慘痛代價!”慕垚,雙拳捏得咯咯作響,青筋暴起,顯然已是怒不可遏,便要沖上前去。
“且慢!”慕鑫卻擡手一攔,将他勸住,臉上雖仍有怒意,但語氣卻出奇地平靜,“莫要輕舉妄動。且坐着,好好瞧瞧,這即将上演的好戲,究竟有多精彩。”
***
“阿雪,我……”
婉兒的身影方才凝聚,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覺一股虛脫般的無力感自骨髓深處湧起,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幾乎要将她重新拖入那無邊的虛無。
“婉兒,你如何了?”謝聽雪急忙将她擁入懷中,觸手之下,卻驚覺她的身軀竟比記憶中還要輕上幾分,仿佛随時會随風飄散的煙霞。
好不容易在平穩處落地,謝聽雪正要輕輕将婉兒安置,誰料指尖一滑,竟險些失手,讓那柔若無骨的身子跌落在這冰冷的高台之上。
“抱歉,是我沒将你抱穩。”謝聽雪臉色一白,連忙道歉。
“不,恐怕并非是你沒抱穩的緣故。”婉兒掙紮着,伸出那雙蒼白如紙的手,卻清晰可見,她的指尖、手背,都帶着一種不真實的、若隐若現的朦胧,仿佛下一瞬,便會如同晨霧般消散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謝聽雪心頭猛地一沉,驚呼出聲,随即,他眼中騰起一股兇戾之氣,猛地将淩厲的目光鎖定在面前的慕鑫身上,厲聲質問道:“般若金光咒!本王已嚴格按照你所授之法施為,不差分毫!如今婉兒雖是歸來,卻形同虛影,朝不保夕!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莫不是你……在其中動了手腳?”
謝聽雪心緒紛亂如麻,理智早已被驚懼與狂怒沖散,他胡亂地思忖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滑向了一旁無辜的許小裡,後者也正巧注意到了他那探究、懷疑的目光。
許小裡心中“咯噔”一聲,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貓,立刻挺直了腰闆,大聲反駁:“看本王作甚?本王妖神血脈純正,豈會出岔子?定是你那禁術邪法,本身便有缺陷!”
“妖王陛下的身份,自然不容置疑。”慕鑫卻不為所動,他緩步上前,臉上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邪笑,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一切的根由,還是在于本座賜予你的這道般若金光咒。此乃禁術,本就逆天而行,豈能盡善盡美?”
“什麼意思?”謝聽雪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下意識地拉緊了婉兒的手,将她護在身後,周身妖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爆發出來,化作實質般的壓迫感,直沖慕鑫而去。
“妖王陛下,您當真是情之一字,迷了心智,亂了章法啊。”慕鑫不閃不避,迎着那妖力,反而笑得更加肆意,“在下總算是知道了,您為何會如此離不開婉兒姑娘。隻因失去她時,您便不再是那個心狠手辣、算無遺策的妖王謝聽雪。如此清晰明白的詭計騙局,您竟能輕而易舉地信以為真,并在其中兜兜轉轉,蹉跎了千年光陰,當真是……可憐,可歎呐。”他話音落處,竟真的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仿佛是在為謝聽雪的“愚鈍”而惋惜。
“般若金光咒……有問題!”謝聽雪如遭雷擊,瞬間恍然大悟。他再仔細看向婉兒,猛地轉過身,卻見她連站立的力氣都已失去,身軀搖搖欲墜。
“妖王陛下,”慕鑫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婉兒姑娘所剩時光,恐怕無幾了。在下在此溫馨提醒您,此刻并非追究禁術為何如此的時候。在這最後的時刻,您還是好生與婉兒姑娘道個别吧,也算是不枉費了您千年的癡纏。”
“你……”謝聽雪看着慕鑫那張寫滿了嚣張與嘲諷的臉,隻覺一股戾氣直沖腦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立刻撲上去,用自己鋒利的爪牙将他撕成碎片。然而,他卻無可奈何,因為婉兒此刻确實需要他的陪伴,寸步不離。
謝聽雪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将婉兒緩緩放下來,讓她倚靠在自己懷中。
夜色,仿佛走到了盡頭。黎明,那微弱的拂曉之光,正悄然穿透沉沉的夜幕,預示着新的一天的到來。
遠處的天際,原本的墨色正被一層極淡、極淡的魚肚白所取代,泛起微微的亮光,如同被揉碎的月光灑落。
大殿之内,先前燃燒得熾烈、幻化出斑斓光影的銀燭,此刻也漸漸收斂了那不祥的妖異,重新恢複成白日裡那般銀白而聖潔的模樣,映照得整個空間一片清冷。
而婉兒,便躺在這聖潔卻冰冷的銀色光芒裡,身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愈發透明,如同即将融化的朝露。
謝聽雪一邊緊緊抓着婉兒那幾乎要穿透他掌心的手,一邊用另一隻手,輕柔地撫過她秀麗的臉龐。這張他日思夜想、刻入骨髓的容顔,此刻卻布滿了晶瑩的淚痕,眼角眉梢,似乎還殘留着歲月留下的痕迹。
相隔千年,他原以為能抓住這遲來的緣分,兌現當年在山野間許下的諾言,從此與彼此長相厮守,不再分離。可造化弄人,命運何其殘酷,縱使他費盡千般心力,終究還是無法違抗天意。婉兒,終究還是要離他而去,留下這永恒的、無法彌補的遺憾。
茫茫雪原之上,天光乍破,黎明初臨,可懷中的她,卻正如同那即将消散的夜色,逐漸變得透明,越來越淡……